我良心发现的程度相当不够,以至于这声呐喊只在心里广播了一回,客观上起到了阻止自己前去救阵的作用,对黑衣人即将遭受的厄运却没有一点帮助——从我的角度看去,可以清楚地看到伯爵有什么问题——他褴褛的衣服已经遮不住身体的异状。在他的身后赫然出现了一条口水龙虾鸡专有的尾巴,背上还有两根发育不良的飞龙翅膀。右手虽然齐肘而断,不住地流淌着污血,却从伤处迅速生长出了一支难以形容其形状的触手!
不知面对的人是生化怪物的黑衣人们士气万丈地冲杀到了伯爵面前。内藤家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是卧虎藏龙:过来的不过是十几个一般打手模样的家丁,三段击、迎风一刀斩、柳生二刀流、天翔龙闪,从最俗到最雅的杀人招数却一个也不少。
我当年曾在三星总局见林宗盛练过武(那家伙做领导没什么可圈可点的,却是个一流的剑客,但实在是生不逢时),因此这些花样都看得懂。林老师耍的是实的,而这些黑衣剑豪们就只是徒具架势,而伯爵也不是任他们砍刺跺削的木头桩子,触手一甩,两名黑衣人就给扫飞到天花板上,上撞下摔,顿时了帐。虽然同时挨了两刀,却跟没事人一样,反而冲进了黑衣人包围中,触手横扫,威不可当。
剩下的十多名黑衣人虽然气势不减,却仍没有一个是伯爵手下的三合之将。不到两分钟,黑衣人全给伯爵送上了牺牲名单。花衣众都是见风使舵的流氓,打怪兽又不在虹翔给他们定的工作范围内,流血牺牲也拿不到钱,所以早就跑得精光。车站里活着的人只剩下一个伯爵、一个我和一个再过十分钟就得因缺氧而转职为死人的金灵。
伯爵扫荡完了群宵小,正志得意满地发出一声长啸——实际频率跟怪兽的咆哮一模一样,忽然身后风响,似有锐器袭来。他半回身用触手一扫,打落了两柄小刀,却没防住第三把,给它直插入脖子右侧,顿时跪了下来。出手偷袭的我几乎把肩膀甩脱了臼,抱着肩膀哼哼唧唧地问:“感觉怎么样?这还是我第一次试着用小柄,还是多弹头配置,古代名剑用心棒之风采,我也略得一二了嘛,你觉得如何?”
“阁下!”伯爵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已与野兽没什么两样,但即使是半兽人的语言里也可以透露出那种遭小人暗算的悲愤欲绝:“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样对SD?SD到底有哪里错了,有哪里对不起你?”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我仔细地看了看他的伤势,笑了笑说:“我看你伤得不轻,应该马上到医院去看看,所以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我反正就是看你们不顺眼,想一想都很恶心,这么回答可以么?”
伯爵一口污血就喷了出来,恶狠狠地骂道:“小人,卑鄙,屠夫!”
我面露慈善家的微笑说:“你的血飙得有些厉害,省两口气吧。”
地铁出口处传来了地面上的警笛声,新宿的警察终于排开严重的堵车赶来了。同时远处传来一声尖利的汽笛声,下一班地铁列车开过来了,却丝毫没有减速靠站的迹象,大概是听到了这里发生严重暴乱的消息罢。我听声音时,稍微有点走神,伯爵忽然背转了身,身后的畸形小翅膀忽然如箭般向我飞射而来。
我早有防备,躲开了射向大腿的一个,任一个划过我右侧腰部,把衣服又划开了一个大口,却还是只在防弹背心上划出了一个白印,没对我的身体造成实际损害。然而就在我得意之心刚起时,忽然又产生了一个极不好的念头:
糟糕,中计了。
伯爵的身体就在翅膀射向我时已翻到了天花板上。他的目标却不是我,而直射向了金灵,触手一卷就把那个大茧卷起来,撞碎了地铁列车第四节车厢的玻璃冲了进去。我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在几秒内作出了决定。眼看地铁列车即将离开,我猛地一窜,一头撞破了第十节车厢的玻璃,冲进了以六十公里时速运行的列车。
和国的地铁列车都是欧洲进口的,造价昂贵,皮厚肉粗。伯爵是生化怪兽可以无视这一点,我却不能。照常理来说,我一定会撞得头破血流,然后事实却并非如此。原来地铁列车的钢化玻璃窗都是结城株式会社的杰作,这些狂热民族分子在自己胡吃海花之余还得寻找资金搞极端民族主义运动,造东西难免偷工减料。饶是如此,我还是给撞得头晕眼花,大概有些轻微脑震荡,几乎呕吐起来。缓了两三分钟,精神状态仍很差,却听到前面车厢传来了两声枪响,于是再不能等待,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前面车厢挪去。
刚走到十号车厢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地铁保安,举着手枪对着我大喊了两声,见我露出茫然无知状,又改英语喊:“Freeze!”
我的头皮在流血,把右眼都蒙住了,但仍很轻蔑地用左眼藐视了一下这个小保安,忽然敞开风衣给他看了看,立即把他吓得枪都丢了,手瘫脚软地倒在地上。我才无暇理睬这个NPC,跨过他便向前面挪去。
前面的九号和八号车厢里全是趴在地板上瑟瑟发抖的人,好像都是从前面跑来的。枪声仍不断从前方传来。我拖着疲惫伤痛的身体进入了七号车厢,看到了一个地狱般的世界。伯爵站在车厢的另一头,车厢中间有两个接近癫狂的保安仍躲在障碍后,完全徒劳地向伯爵射击着。整个车厢一片狼藉,座椅、装饰、灯具、人体残肢混杂在一起,涂满了车厢的每个角落。我只看了一眼,就关上了门,回头看看八号车厢,似乎自己还在人间,可只要再往前一步就是地狱了。
八号车厢里的人都在瑟瑟发抖,他们已经没有再往下跑的胆量和体力了。有个中学女生偶尔抬起头来悄悄瞄我一眼,都露出了弱小宠物祈求主人保护般的可怜眼神。我忽然无聊起来,也不管她们是否能听懂,问:“想要我保护你们么?”
女生惊恐地看了我一眼,明显听不懂汉语,但却感受到了我的意思,拼命地点头。我有些好笑起来,问:“你真的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她还是点头。
我又问:“你真的知道我会为你做什么吗?”
女生的反应是一样的。
我还在罗嗦:“你了解我救了你后会向你提出什么无礼要求么?你已经有答应并承受所有我要求的回报的觉悟了吗?”
虽然她听不懂,因此一直在以可怜的神情和拼命地点头祈求我,但如果我说的是和语,即使她会因我的问题而稍微犹豫片刻,最终得到的答案恐怕还是一模一样的。在危机到来时,人们总是希望会有救世主降临,不管这个人究竟能不能带来长久的平安,只要能熬过眼前一关就行了。
我与这个女生非亲非故,对她的个人或身体也都没有什么兴趣。之所以向她问那么多古怪的问题,更多的大概是在问我自己。至于是否要迎头解决伯爵,这个问题我早就回答了自己。反正我是在地狱里摸爬滚打惯了的,前面的车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拉开风衣——向我祈求的女生看到面前的事物后,也露出了惊骇之极的眼神,但好歹没有晕倒。我很满意她的表现,拍了拍她的脑袋,说:“有出息。”抖了抖风衣,丢下大小数十件火器,全堆在女生面前,说:“帮我看好,看欧吉桑黄帮你斩妖除魔。”
少年时我曾有段时间崇尚流氓之道,上大学后又跟着小淫贼混,看了不少异侠的电影和动画,对身穿黑色风衣,脖围白色围巾,头戴呢帽,随时敞开胸怀都有一个军火库的现代异侠颇为崇拜。只是当时学校控制得严,一杆破枪两发子弹都要登记再登记,实在没有摆酷的机会。昨天我目睹广场骚乱之后,就知道今天一定不会平安度过,得未雨绸缪,事先准备。虽然一时来不及从葫芦岛调军火,手头的闲钱应付向黑社会高价购买这一身装备还绰绰有余。今天我上街时,身上的武器装备不带额外子弹便足有七十斤重,由此可以想象我从人群中挤到地铁站是多么的辛苦。
尽管如此,遇到那些冷兵器开片的那几十个小流氓们我还不想露这一身家伙来——之所以带上死猪一样重的这一堆东西,我实在是不怀好意。试想一下,在数万人动用刀对砍时,对方的阵营里忽然出现一个武器装备水平进化到了火器时代而且一个人的火力比一个坦克班还强的家伙时,会出现何等的群体性心理恐慌!那种天神降临引起邪魔退散的壮观情形,一定不会比虹翔昨日扮演的现代美猴王效果差,光想一想就能让人心旷神怡。可如今看来,却简直象是我未卜先知,为伯爵准备好了似的。
在小姑娘面前可以慢腾腾地摆酷,进了七号车厢就不能这样了。我飞身闪进去,见伯爵正用触手抓起最后一个还能活动的列车保安,便趁机双枪齐射。许久没练过了,枪法却没搁下,第一弹就击中伯爵的左肩膀,掀掉了他的左手。他嘶叫一声,把那个保安生生地扯成了两半,转过身来恶狠狠地向我吼叫。但也仅仅能陷于吼叫而已,MAGNUM54的大口径子弹轰到他身上,每一弹都把他的身子打得重重地撞在车厢壁上,全无还手之力。
虽然久经军旅,我却不是巴斯克冰那样天生异力的人。双手持MAGNUM54快速连射打怪物,酷是酷到极点,却超出了正常人肉体的承受能力。一匣子弹打完,伯爵血肉模糊地倒在车厢壁上动弹不得,但创处却以肉眼可辨的超级速度重生着,果然是已经植入了龙族基因的怪物。再上一匣子弹专打他脑袋也许有效,但却不见得万无一失,而且我的双手已经麻木了,再不能坚持用这种威力大到变态的手枪。连忙把两把MAGNUM54都丢到一边,换了两把PPK手枪射击。可这种警用手枪的威力就小得多,开了两三枪,眼看打出的洞还不如伯爵长好的多,连忙又丢到一边,跑回八号车厢拿了两支微冲杀回去。
微冲的低威力让我吃尽了苦头,子弹还没打到一半就给伯爵反击了一下,腥臭的触手抽到了我大腿上,把我打得凌空翻了个筋斗,摔得狼狈不堪。眼看伯爵恢复得快,这样下去万万不是敌手,连忙又爬出去抓了两支突击步枪才杀回来,一阵猛扫,伯爵再度支零破碎地倒了下去。可是我一点不敢大意——果然,十几秒之后,他的身体又活动了起来。我只好耸耸肩,叹道:“又来,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