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前座的诸伏景光轻咳一声,借着课本的遮掩悄悄跟他比了个口型,右手中握着的钢笔朝胸膛轻点两下。
公野圣良感激地朝他抿唇一笑,定了定神,答道:“大多数情况下会瞄准胸口。胸口面积更大,活动范围更小,一旦被击中,也能够快速让目标失去行动能力。”
书本上的知识一点点浮现在脑海,他回答得很流畅。
“就算没有命中心脏,也很容易击中肺部和气管,加上远距离射击时子弹翻滚造成的永久性空腔,犯人基本上没有生还的可能。”
“所以,一般来说,只要能够击中胸口……”
……只要能够击中胸口,就会引发肺部大出血。子弹贯穿肺叶,吸入的空气和从胸腔破口流入的空气都会进入胸腔;血管破裂,血液大量渗出流失,将肺部堵塞、灌满。
没有及时救治的话,不出五分钟,人就会窒息而死。
他就要死了。
所以不能把所剩无几的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电话上。
第一个炸弹安置在四层安全通道入口,在邀请他走进这层楼。
第二个炸弹摆放在大厅中央,一眼就能看见的位置,是狙击手布下的饵料。
这两个都无关紧要,这一层除了他没有其他人,就算爆炸也不会造成太大损失。真正的问题是——在他看不到的别的地方,还有没有炸弹。
爆破拆楼时,只需要破坏关键的承重结构让建筑失稳,整栋大楼都会在重力作用下摔得粉身碎骨。
公野圣良捂住嘴,还是忍不住呛咳一声。上涌的血漫出喉管,他身上的衣服、堵着伤口的手、因急剧失血而苍白的脸,都沾上了擦不净的血污。
现在,那只掌纹被血洇染得模糊不清的手握成拳,钝钝落在墙上。他要靠得很近才能听到回声,同时还要避免身体暴露在落地窗范围中,每走一步都很慢。
清脆的声响在走到另一侧的推拉门旁边后陡然变的沉闷,他低下头,开始变得迟缓的视线梭巡过四角,最终停留在紧贴墙角的分类垃圾桶上。
承重墙,垃圾箱后的空间,以及——移开后,在厚厚胶带包裹间闪烁的红光。
爆炸倒计时07:31。
【“没有人能逃掉。”】
那个神情麻木的男人,说这话时甚至包括了他自己。
炸弹很简陋,□□和电路直接暴露在外面,像是匆忙之间塞进去的,连外壳都没来得及安,正好方便了手中除了从办公桌上顺的一把剪刀外什么工具都没有的公野圣良。
他拆弹课的成绩平平无奇,完全比不上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要是在场的是他们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这种炸弹肯定不到五分钟就能拆除吧。
[血条下降到10点将会开启自动锁血机制,目前23点。]
出血太多,短短两三分钟,直接从满血条下滑了80点。
眼前出现重影,公野圣良闭了闭眼,将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虚像赶出脑海。
爆炸还有七分钟,他的意识还能保持清醒的时间……不足三分钟。
他强制关闭了自动锁血机制,唤出系统:“你提到过,用负面情绪转换的能量是用来拯救世界的吧?”
[没错,但我们是外来者,并不属于这个概念的范畴。]光球的电子音有些沉重,[你想在这里使用吗?]
[此世界并不存在超出常理的能力,所能实现的效果也会受到压制。很可能到最后,能量用光,爆炸的结果也不会改变。]
“这样吗……”公野圣良的眼睫无力地垂下来,声音轻到几不可闻,“既然我是外来者,有点特殊能力也是能被允许的吧。”
一滴血跌落进纯白的意识空间,还没来得及晕开,又迅速被接踵而至的殷红液体覆盖。
他面前摆着一颗炸弹,正是承重墙外包裹着的那颗的模拟。
完全复刻现实的场景,但有了读档重来的机会。
炸弹受到震动随时可能爆炸,血也可能在下一秒就流尽。这两个无论哪一个先到来,留给公野圣良本身的无非只有一个结局。
因为已经无所谓生命安全,痛感直接降到了零。虽然不痛,但喘不上气的感觉愈发明显。胸膛宛如破损老旧的风箱,发出不堪重负的警告。
他仍能感受到寒冷,手颤抖得不听使唤,任何一个有常识的正常人都不会用这种状态拆除如此精密危险的凶器,但他别无选择。
电源无法切断,□□无法抽出,水银杠杆被破坏,颜色纷杂的引线被轮流剪断,倒计时一次次瞬间归零,刺目白光一次次湮没视野,宣告一次次失败。
再也握不住的剪刀“啪”掉在地上。
模拟到第二十一次的时候,公野圣良几乎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他泄了力,没再捡起那把用钝了的剪刀,困倦地倚靠在墙壁上。在经历的二十次爆炸的对比下,似乎静静等待缺氧窒息都是个不错的死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