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抓不住从指间溜走的梦中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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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啊——”
夜永咲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两眼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头顶有些脏兮兮的天花板,半天才回过神来。
又是……梦啊……
他最后松了一口气,再次闭上眼睛。虽然后背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弄得他很是不舒服,他也没有立即想要起来。难得从噩梦之中清醒过来,这片刻的平静就先让他享受一下吧。
只是虽然已经清醒,那砰砰跳动的心脏还是没有立刻归于平静。他也依然小口吐着气,用右手手背挡住闭着的眼睛。窗帘是拉上的,但是外面的阳光却还是可以透进来,那种被光芒照到眼睛上的感觉也令他讨厌。是否该去买个布眼罩呢?他这样想着。
片刻之后,他那杂乱的思绪终于从大脑中清除出去。他用胳膊肘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上,目光无神地看着前方。
已经是第多少次做这个梦了呢?
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又是什么时候了呢?
想不起来……
夜永咲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如果从第一次做噩梦的时候就记录下来的话,之后就可以知道自己究竟做过几次梦了吧?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第一次做噩梦的时候应该也并没有在意——毕竟谁没有做过噩梦呢?直到某一天,当他发现自己不停地重复着做噩梦的时候,再去回想就已经来不及了。
梦里的自己……做了什么来着?
夜永咲用手捂着脑袋回忆着。
……地铁站……爆炸……女孩……还有一张惨白的脸……
夜永咲浑身打了个哆嗦。
不对……说是“惨白”,但这也只是人体的主观感觉而已,更何况只是梦中的记忆,并不深刻,也许只是“苍白”也说不定。但是那张脸……那张脸似乎有什么十分值得他去在意的地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有什么让自己感到惊恐的地方……
……想不起来。
夜永咲有些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每一次都是这样。尽管已经做了不少次这样的梦,但是每一次在他醒来之后,那梦中的记忆都会快速地流逝,如同流水一般从他的手上漏了下去,无论如何也抓不住。一开始他还可以回忆起那个女孩的大致样子,但是现在……他却只能模模糊糊地记着,似乎梦里有一个女孩,仅此而已。
梦中的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在地铁上?地铁上又发生了什么?等等……真的是在地铁上吗?自己是否坐了地铁?……现在就连这一点,夜永咲也无法确认了。
但奇怪的是,即便梦中的记忆已经支离破碎到了就连残渣都几乎无法找到的地步,但夜永咲的感觉却很清楚——他一直以来都在被这个噩梦所困扰着。是的,尽管想不起来梦的内容,但是他可以确定,这些ri子以来纠缠着他的噩梦绝对是同一个!明明是无法证明的事情,可是他偏偏就是这样相信着。要说根据什么的完全没有,只是这样一种荒诞的想法。然而,他自己做的梦,还能有谁比他更清楚呢?
夜永咲缓缓地拉开窗帘,看了看屋子外面的景象。广场那边晨练的人和买早餐的人都还没有散去,看样子今天起床倒是挺早的,而且一点也没有困倦的感觉,大概是被吓得吧。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多做点噩梦还是有好处的。
他所租住的这间房子是一幢公寓的一楼,离市中心并不近,不过却也并不能算是偏远,只是这幢公寓从外面看上去已经相当的老旧了,不知道会不会作为下一个规划项目被铲平开发。不过那并不是夜永咲现在应该考虑的问题,反正这间房子也不是他的。
他搬进来的时候,这里除了房东老太太之外,还有一位房客,在这么一小套公寓房里面实在是有点挤。只是老太太是个好心人,特意把客厅隔开一半给他做卧室。而他也很感激房东,每天房间的清扫工作都会主动包下,时不时还会给老太太带些吃喝回来,反正他的工作也算是挺清闲的。因此他和房东以及另一位室友的关系都很不错。后来老太太那位赚了大钱的商人儿子把老太太接走了,这房子里便只剩下两个人,再后来,那位室友也搬到别的地方去住了,夜永咲就一个人占了这间房子。
当然了,对他来说,这整套房子的租金虽然不多,却也挺让他吃力的,还好好心的老太太并不缺钱花,也没有为难他,只让他继续交以前的份额就可以。不过若是有新房客入住,他也不能反对。夜永咲自然是千恩万谢的同意了。只要交一间卧房的租金就可以使用整套公寓房,这种好事情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他上哪儿去找反对的理由?于是他便心安理得地独占着这一套房子,只是每半年才把租金给老太太打过去,水电费什么的自然是自己去交。他这个人不管做什么都让人省心,这大概也是老太太喜欢他的理由吧。
至于他的职业么……若说是“文学家”那也实在有些自夸的嫌疑,而且范围也太过宽泛,事实上他的工作也就是向杂志社供稿而已。比起作家,他倒更认为自己只能算个写手,写出一些故事来赚取生活费,这就是他的工作。
一开始,他的工作……不,那个时候应该还只能算是求职,他并不在网络上发表作品,而是向一些杂志社寄去自己的文章。他最喜欢的就是灵异作品,然而他的作品却又不和一般的灵异恐怖作品一样,充满了厉鬼杀人、冤魂索命之类的情节,他更喜欢写一些让灵异与现实相交融的作品,如同蒲松龄先生的《聊斋志异》。
虽然是出于兴趣才走上这条路,但是做写手的ri子是很苦的,尤其是在没写出名气来之前。夜永咲那时投稿多数都被退回,只是他一直都没有放弃,渐渐地写出了一些味道,不过即便是这样,也还是就连生活费都需要家里资助。也正因为如此,当他某一天收到【九州】杂志社的通知,希望聘请他成为专职供稿人的时候,他甚至怀疑那是不是一次恶作剧。
【九州】即便在程都这样的大城市中也可算是一家排的上名的杂志社了,其中心刊物就是与杂志社同名的《九州》,上面可说是什么都有。从国际新闻、军事理论到乡间杂谈、旅行指导,几乎是把所有能收录的东西都收了进去。其衍生刊物还有《九州漫画》、《九州科技》、《九州娱乐》、《九州影视》等等。而夜永咲供稿的则是周刊《九州异闻》,上面收录的都是些奇谈怪事,真实的也有,编纂的也有,总而言之就是一本灵异杂志。
但是夜永咲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被【九州】录用,起先他还并不相信,但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打去了电话,结果在被证实自己果然被录用的一刻,他简直欣喜若狂!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从此以后至少有一份正经工作了!虽然不是铁饭碗,但在现代社会中,有人给你发工资就知足吧你!
从此以后,夜永咲就过上了自给自足的生活,每周向杂志社发一些故事,大概一到三篇不等。毕竟好故事不是每天都能想得到的,有灵感的时候一次xing洋洋洒洒不知疲倦打一夜都可以,头脑空空的时候憋死了也想不出来。还好,夜永咲还是挺有创造力的,这份工作至少能让他生活不愁了。而且,前几天杂志社那边的主编先生给他通了电话,说要在杂志中增加一个栏目,问他有没有兴趣来做一个编辑,夜永咲自然是满口答应!面谈时间就定在这个周ri下午了。
夜永咲的笔名也就是他的本名,虽然这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有很多人——包括几乎所有教过他的中文老师——都曾管他叫做“夜永关”,后来,他就已经习惯在老师看着花名册读到“夜永……这念什么?”的时候就在同学们的笑声中默默站起来了。
不过他还是很喜欢父亲给自己取的名字,尽管他并不知道父亲当时为什么要这么起名。当然了,他也有自己的理解。一来,“咲”通“笑”,可以解释为父亲希望他永远开心快乐;二来,“咲”可拆为“口”和“关”,可能也有希望他少说话多做事的含义。
不过不管怎么说,眼下这种总做噩梦的情况可让他笑不出来。他犹豫了一下,把窗帘全部拉开,现在已经没有睡意,干脆就起床了吧。至于噩梦的事情……改天去找个心理医生看一下好了,也可能只是自己灵异小说写多了,所谓ri有所思,夜有所梦嘛。夜永咲的小说中也经常出现噩梦缠身的情况,对此他有些担心,却也并没有太过在意。
昨天打的那篇文章马上就可以收尾了,干脆一鼓作气拿下它吧。
夜永咲伸了个懒腰,这样想着。
然而一直看着窗户外面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他敞开的房门外面,一个长发披肩的人影悄悄地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