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沉默,只听张全又说:“王爷在皇上面前是能说得上话的,还请王爷多劝劝皇上保重龙体。”
张全当真算的上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赵恒深深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本王还想请张公公好生照顾父皇。”
张全躬身行了一礼:“奴才自当尽心竭力。”
赵恒回到宁王府的时候接近亥时,夜色弥漫在空气中,弯月从云层中探出鹅黄色的一角,王府书房灯火明亮。
赵恒坐在桌案前,闭着眼用左手揉着眉心,似乎非常疲惫的模样,他脑中不断浮现出皇帝沧桑而病态的面容。
在赵恒的印象里,皇帝从来就不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他是站在权力顶峰的王者,是九五之尊;他坐在那张金黄色的龙椅之上,始终高高在上而遥不可及,杀伐决断,不动声色之下却又暗藏韬晦。
他没想到这样一个强大到可怕的男人,也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衰老、脆弱而无力,好像根本没有必要去畏惧他什么。
这让赵恒忽然开始质疑,这个男人真的有他想象的那么强大、那么无坚不摧吗?难道他以前看错了什么吗?
赵恒正沉思着,忽然传来了两声敲门声,外面熟悉的声音低唤了一句:“王爷。”
“进。”
秦苍推门进来,赵恒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问:“——刺客的事查清楚了吗?是陆云干的?”
一行人刚回到王府,赵恒还没稍作休息,第一件事就是吩咐秦苍彻查那些刺客的底细,虽然当时刺客已经全部身亡,但从京城这边下手查,也能抽丝剥茧地查找出真相,更何况所谓的真相本就昭然若揭。
“人是陆云的,行刺也是陆云从牢里暗传的命令,但是传信的是勤王的手下,”秦苍说,“与王爷所料皆一致。”
赵恒没有露出一丝一毫惊讶的表情,过了会儿他抬起头看着秦苍,低声说:“陆云这个人,我不想留。”
陆云死期将至,早在刺客出现的那一秒秦苍就知道了,这个没脑子的巡抚此番可谓是自己把自己送上了死路。
赵恒不可能留一个行刺自己的官员的性命,更何况在行刺之时,那些刺客还伤了不该伤的人。
有的时候秦苍甚至觉得,如果刺客伤的只是赵恒,而没有牵扯到苏岂,他们或许还能被留下一条活路。
也许是同样在这时想到了少年,赵恒忽然问:“苏岂呢?”
“回房休息了。”
赵恒轻轻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放心的意思,低声对秦苍说:“你也去休息吧,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是。”秦苍犹豫了一瞬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把话咽了下去,躬身告退。
秦苍回到自己的房间,转身阖上房门,借着银白色的月光点燃桌上烛台,房内顿时明亮起来。
他的住处还是最初在宁王府供职的时候,当时的侍卫队长分给他的,这么多年了也没换过,房间里的陈设非常简单,就和一个最普通的侍卫的房间无异——干净整洁得有些过分,这似乎透露了房间主人的某种性格。
秦苍从柜子里取出一瓶伤药,然后坐在床边缓缓解开上身的衣服,衣服都脱光后,只见他腰间缠绕着白色纱布。
男人熟练地把纱布拆开,手指轻轻按上腹部那块深褐色的、半指长的伤口,似乎是为了确认伤口的愈合程度,他轻轻碰了一下就收回手,然后把药粉撒在伤口上,紧接着就把纱布重新包好。
这个伤口几乎没有伤及内脏,但下手的那个人显然并不是很有经验,或许他其实懂几分医理,才能落刀落得如此巧妙。
五年前那个被他放过的孩子,如果当时他真的是十岁的话,现在应该有十五了——当日那个年轻人真的是他吗?
——如果是他,他怎么会变成俞见柏的样子?他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五年的时间里,又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苍皱着眉,根本想不通这其中暗藏的关联,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是潜伏在暗处的,只等着时机到来的那一天,就会把当前的平静搅得天翻地覆,到那个时候,恐怕再想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幸而赵恒这些日子实在太忙,忙得让他似乎忘了遇刺之时他带伤的事,也没再问追,不然秦苍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在一切都搞清楚前,他暂时不想对赵恒提这件事,他心里隐约有一个荒唐的念头——那就是赵恒不能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