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开始疯狂地修炼灵骨、遍寻古代高手的道心。许是愿望不多,他偶尔祈求上天,运气一向还不错。二十多年过去,他堪堪赶在五衰之前刷成了灵骨、拼齐了巨阙——一个已故剑修高手的本命法器,得到了其中的道心。
林昭理甚至等不了内门下接引令,因五衰将至,他面容松弛、发丝泛白,身上已经隐约能闻见臭烘烘的老人味了……为此他自惭形秽,躲了安阳整整五年。他迫不及待地在安阳长公主芳诞宴的前一天违规筑基,哪怕内门降罪,他太想像别人一样亲自上门给她贺一回寿,见她穿一回盛装了。
灵基筑成的瞬间,他的神识一瞬间铺满了整个南矿,而那天夜里,那些偷矿的家贼正好启动了传送法阵。秘密法阵与违规筑基撞在了一起,双方的秘密暴露得猝不及防。
家贼们连夜转移了法阵,等他去查的时候,已经杳无踪迹。满脑子花痴的剑修这时才知道南矿的水有多深,不料自己竟是个睁眼的瞎子。
他立刻将此事告诉了安阳,见她花容失色,立刻起了满腔的英雄意气。他宁可不入内门,做她的犬马死在这,也要替她将南矿理干净。
原来都是自作多情。
多可笑,恐怕她只觉得这是烂桃花误她吧?
长公主府满园花海怒放,紫藤花架上几乎溢出了紫色的薄雾。安阳长公主周晴坐在秋千架上,裙摆铺在地上淌了一丈远,环佩隆重得仿佛要赴一场宫宴。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素白的手中竟闪过了几十张黵面——其中三张,梁宸、吕承意、赵振威黵面均已破碎,刺杀林昭理之事败了——她比吕承意还先知道天机阁来者不善,从梁宸死那一天开始,她就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
种种安排,看来都是垂死挣扎,抵不过命。
“你也做好准备了吧?”周晴轻叹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支蝴蝶金簪。
庞戬一脚踹开长公主府的大门,恼人的花海被他一巴掌拂开,见秋千随风轻轻摆动,安阳长公主嘴角含笑,眉心一只金蝴蝶,振翅欲飞的样子——她用蝴蝶簪刺穿了自己灵台,带走了所有的秘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庞戬愣了半晌,突然想起来当年周晴乘飞马去潜修寺的时候,那一趟的弟子也是他送的。
他本来就有点脸盲,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方便盯着女弟子细看,四十年前不过匆匆一瞥,没记住周晴人长什么样。但很奇异的,他记得那枚蝴蝶簪。
备选弟子们临上马车前,有一个少年飞奔过来,将这枚蝴蝶簪塞进了一个女弟子手中,别人告诉庞戬,那少年是五皇子……也就是现在的太明皇帝。
别人去潜修寺路上都喜气洋洋的,充满好奇和兴奋,飞到天上从不听老人劝,肯定得把头探出车窗,看晕了算。庞戬送过不知多少届弟子,只有那个姑娘,握着蝴蝶簪哭了一路,远不及她的死相从容。
就好像她十八岁时就预见了如今的歧途。
“我不信她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庞戬信手一道符咒封了公主府,放出因果兽在那些雕花的墙上,蓦地转身对一干目瞪口呆的驻矿管事道,“从现在开始,驻矿使印鉴扣留,南矿所有港口戒严,任何人不得进出。我要南矿开矿以来所有矿难记录。”
玄隐山主峰守心堂前,几乎与林昭理的消息前后脚,支修收到了天机阁的问天。
庞戬的字几乎要起飞士庸随押送船队北上,不知吉凶,安阳长公主自尽!
不知吉凶的奚平耳边充斥着窃窃私语。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浑浑噩噩不知多久,渐渐恢复了一点意识,只觉身下的“床”硬得硌人。
等等……什么床?
他不是掉海里了吗?
奚平倏地睁开眼,愕然发现自己身上的水都干了。
他在一片转生木林中,那些虬结的树枝彼此交缠,编了个吊床裹住了他,还有不知名的树藤小心地固定住他受伤的腿和右手,见他一动,又有些恋恋不舍地撤开。
他的伤手和伤腿居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地方灵气充沛得堪比飞琼峰。
就连险些被升灵剑气撑炸的经脉也修复了许多,奚平试着动了一下——他能挪了。
奚平从芥子里摸出备用的剑,推开想阻拦他的树枝,往下一跳。
“嘶……”
要不是有树藤钻过来接住他,他那没好利索的腿差点又摔瘸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