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来了,两千五百只泥瓦罐要怎么搬?
他的床榻,可是要穿过后殿才能睡呀……
陛下生辰时的盛况,被长安百姓津津乐道了许多天。
尤其和太子一母同胞的小殿下,有正直的御史大夫的认证,小殿下的孝心传遍了大江南北,陛下都舍不得搬掉小殿下送的生辰礼呢!
事实不是刘邦不想搬,而是搬不完。
等召见完诸侯王,两千五百个泥瓦罐终于清点完毕充入库房,刘邦也终于得了空,气势汹汹地去寻小儿子。
每每想起刘越那句“气势最宏大,数量最繁多”,皇帝便呵呵一笑,陈年旧伤都给气没了,然而走到一半,有近侍匆匆汇报,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太子新请的大儒来自鲁地?”他沉声问。
见近侍小心点头,刘邦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不见。
鲁地,鲁地……
他不屑一顾,往其帽子撒尿的儒生,来自鲁地。他夺得天下,亦是鲁地士大夫不肯投降,为项羽披麻戴孝,放生哀哭,痛骂他这个帝王。
而等他兵临城下,要以武力镇压,投降最快的还是他们!
那就是一群没气节读傻书的竖子,盈儿难道不知道他厌恶鲁儒吗?!
简直是不孝。
他转身回到永寿殿:“传太子太傅叔孙通,朕要好好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教导的太子!”
叔孙通来得很快。
作为九卿之一的奉常兼太子太傅,叔孙通乃当今朝堂唯一一个身处高位的儒生,堪称儒家的独苗苗,主心骨。大礼仪是他制定的,君主的衣饰规范也是他修正的,虽然后者刘邦不怎么听,依旧随心所欲。
叔孙通同样是大儒,刘邦却不厌恶,反而很是欣赏。无他,这人极其懂得变通,不像鲁儒一样固执,酸腐,抱着从前的辉煌不放,还妄想帝王会向他们低头。
可现在说不上欣赏不欣赏,刘邦怒声问他刘盈的事,可是为真?
听闻皇帝的质问,叔孙通惊讶抬首。
他肃然了脸:“陛下,怎么会是鲁地?分明是齐地,且他并非教授家上读书,而是誊抄文章,处理琐事事宜。您从哪里听到的传言?”
刘邦默然片刻,渐渐明白了什么,随即大怒。
是他错怪盈儿了。
传来披甲武士,吩咐将方才通风报信的近侍拖下去处置,刘邦长叹了一口气,斟酌良久,终是决议把心里话与叔孙通说上一说。
他道:“朕有意废太子而立赵王。”
此话一出,不亚于晴天霹雳,把太子太傅惊得站都站不稳了。叔孙通“扑通”一声匍匐在地上,焦急道:“还请陛下收回此心!”
刘邦换了一个坐姿:“盈儿过于仁,而如意果决有帝王气,太傅不觉着么?”
叔孙通觉着就怪了!
赵王与陛下长相相似,自然是越看越爱,可满朝大臣包括他,从没觉得赵王果决有帝王气。
他不住摇头:“改立太子,便是乱了礼仪。陛下听过晋献公宠爱骊姬改立奚齐的笑话,也听过始皇帝久不立扶苏,引得赵高篡改遗诏,扶胡亥上位的悲事。太子忠孝无错,皇后更是与您同甘共苦,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江山,陛下要亲手毁坏它吗?!”
又说:“陛下如要坚持,臣也无可奈何。就让臣的血溅红陛下三步之内,以求陛下收回此心!”
瞧他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就差拔剑自刎了,刘邦目光微沉。
转而笑呵呵道:“朕不过和你开一个玩笑,退下吧,专心教导太子就是。”
真的是开玩笑吗?叔孙通从地上爬起,忧心忡忡地走了。
……
陛下召见太子太傅,并处死一个近侍的消息不久传入椒房殿,吕雉放下书简,出了好一会儿神。
她不急不缓地开口,似是预料之中:“知道了。”
近侍,披了一层皮,就以为自己不是戚家人了吗?
许是不能封侯,心急了,想让外甥做太子了。她一笑,继而吩咐大长秋:“这事瞒着盈儿,不要让他知晓,也不要让越儿知晓。太傅是个拎得清的人,一切如常便罢。”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