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先声夺人,本来觊觎南郡的其他势力急切间竟然找不到反驳之辞。
秦王政有些犹豫,但对西南远征胜利的渴望终究占据了上风。准奏。
荆宛依旧被楚系所牢牢控制,隗氏和宝鼎都达到了目的。
做为交换,隗状建议,王公子骧随宝鼎去北疆,杀虏建功。这意思很明显,公子骧到北疆,就是为领燕南封国做准备,一旦秦王政立储,公子扶苏回京,那么公子骧就可以领燕南封国,宝鼎依旧可以牢牢控制整个北疆。
更重要的是,两位王子在北疆,领两个封国,对宝鼎可以形成一定的钳制作用,这正是秦王政和宝鼎都需要的局面,有了这样的局面,咸阳和北疆之间的合作关系才有一定的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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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鼎在这一轮政治博弈中可谓大败而归,无论是在推动稳定战略还是推动立储上,他都失败了,虽然在其后的利益争夺中他赢得了不少,但这是建立在发展战略上,建立在他根本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上,而他所争取到的这一些利益与他所失去的利益根本没有可比性。
宝鼎心力交瘁,回到蓼园后浑身乏力,甚至有一种了无生趣的弃世之感。
在不久之前,他天真地认为,自己只有拥有了绝对实力,就可以主宰天下,但这一刻,他只能嘲讽自己的无知。
穿越之前的那个世界里,曾有一位伟大领袖,他像神一般存在于中土,他就是中土的神,今日的秦王政根本无法与他相提并论。然而,因为政治理念的分歧,因为在国策走向上的争论,他不得不打倒自己的政治对手。想象一下,以这位神级领袖的绝对实力,他是不是只要挥挥手就能击倒对手?不是,普罗大众看到的绝对实力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在权力场上,尤其在权力最高层,永远不存在绝对实力,只有相对实力,即便是神级的领袖,也不得不发动一场声势浩大的“**”来打倒政治对手,清洗政治对手的庞大势力,然后扶植新势力,拉拢政治盟友,继续让国策行走在他的政治理念下。
今天宝鼎的绝对实力只是相对于权力场上的其他政治势力的武力方面而言,在诸如中枢的话语权、朝政的控制上、财赋的调配上,他都处于劣势,所以任何一个政治势力,包括以秦王政为首的内廷,都不存在绝对实力,在拟制和实施国策的时候,都需要和其他政治势力进行妥协。所谓的“家天下”只是相对而言,即便是在中央高度集权时期,朝堂上依旧存在各种各样的政治势力,比如北宋时期的政治就是一个典型,新党和旧党因为政治理念不同而互相斗争,乃至于最后互相倾扎你死我活,葬送了大宋王朝。
秦王政和他的政治势力都主宰不了天下的命运,更不要说宝鼎了。实际上主宰天下命运的不是某个领袖,也不是某个政治势力,而是由领袖和政治势力组成的统治阶层。
宝鼎是这个统治阶层的一个政治势力的领袖,他个人和他的政治势力或许可以在某个时期某个阶段改变历史,但只要整个统治阶层最主要最核心的矛盾不能得到妥善的缓解或者解决,那么历史最终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走向原有的轨迹,王朝最终还是逃脱不了它的宿命。
穿越之前的那个世界、那个领袖以整个国家、民族的落后为代价保住了自己的权力,维护了自己的政治理念,但他是个失败者;历史上的秦王政也是一样,他以整个帝国的崩溃为代价保住了自己的权力,维护了自己的政治理念,他同样是个失败者。
做个假设,假如宝鼎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力,维护自己的政治理念,他将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不会比秦王政做得更出色,帝国一样要崩溃,而且崩溃得更早,带给中土的灾难也更大。
政治就是妥协。秦王政绝不妥协,结果帝国倾覆;北宋时期的新旧两党绝不妥协,结果葬送了王朝;我们伟大领袖也绝不妥协,结果给中土带来一场浩劫。
妥协,妥协,妥协……
宝鼎在妥协中绝望。他可以预料到形势的发展,当中土统一之时,也就是秦王政和豪门贵族决战之刻。秦王政今日的妥协是为了明日的绝不妥协,而豪门贵族今日的妥协是为了把集权和分裂的矛盾推到爆发的边缘。
中土内战已不可避免,无非就是早晚而已,而这决定于自己在政治博弈中的妥协。
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妥协的?还能拿什么妥协?无论自己是支持秦王政,还是站在豪门贵族一边,最终都要靠武力来解决最尖锐的矛盾,但武力当真能解决吗?看看大秦的崩溃,项羽称霸的后战国时代,还有大汉初期的七王之乱,这种种事实都表明,解决这个矛盾的办法不仅要从肉体上铲除旧时代的贵族,还要从思想上铲除传承八百余年的分封,否则,中土就无法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大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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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传讯,匈奴人在大黑河一些集结,恐有异动。
宝鼎匆忙离京。
就在他离京的时候,王翦、麃公上奏,考虑到大军渡淮之后,淮北局势可能动荡,特恳请秦王政派遣王公子昌出镇淮北。这是老秦人为夺取淮南之后建封国做准备。老秦人的奏请合情合理,秦王政和中枢也没有理由反驳,而关东系和楚系都想在渡淮作战中获取功勋,这时候需要支持一下老秦人以缓和彼此的紧张关系,所以无一例外表示赞同,于是秦王政准奏。
宝鼎日夜兼程回到代北平城,先期接到消息的杨端和、羌廆等北疆军政官长都已赶到行辕相候。
宝鼎详细解说了咸阳决策,北疆的军政官长们立即意识到咸阳政局越来越复杂了,秦王政竟然在统一大业没有完成的时候,劳师远征西南,开辟西南战场,这实在看不懂。虽然远征西南的理由勉强可以接受,但在中央财政极度匮乏的情况下,咸阳打算在最短时间内完成吞灭楚国、开辟西南和修筑直道这三件大事,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
政治上从来就没有异想天开的事,在有些人眼里某些政治事件之所以不可思议,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事件背后所隐藏的政治势力之间的激烈的利益博弈,假如身处其中,对这些看似匪夷所思的甚至可以说是愚蠢至极的政治事件也就不以为奇了。
当夜宝鼎与杨端和畅谈通宵。
宝鼎把能告诉杨端和的事情都据实相告,归根结底一句话,远征西南并不难,难就难在岭南今后的走向。
首先岭南要发展,而岭南的发展关键在南岭大渠。这个时代江东并不富裕,吴越之地还算半蛮荒,指望江东给岭南以帮助,太难了。能帮助岭南的只有富裕的大河流域,主要是中原地区,而中原地区的粮食物资若要进入岭南,只有翻越南岭,所以未来几百年,南岭大渠的价值将得到极大的发挥,其战略地位非常重要。
岭南的发展肯定缓慢,财赋也肯定极其有限,远征大军的主力也肯定要陆续撤回,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东南熊氏东山再起之后,肯定不会长期待在那个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远离咸阳中枢,所以,未来岭南的走向必然影响到中土大势的发展。
那么,东南熊氏将以何策杀回来?这才是岭南今后走向的关键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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