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离客气的“您”,云垂野听着难受。
“扶渊,”云垂野被困在这里,哪有什么医官,连杯冷茶也不曾有,他嗓子已然哑了,“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你开个条件吧,只要能让我回去,云都我也能双手奉上。”
“我不要您的云都。”扶渊道,“我和您说个明白话,殿下信得过云家,以后西南还得依仗侯爷。”
云垂野只有无声的嘲笑——都说君无戏言,实则君王的话最不能信。小太子再仁义,等时候到了,准是下一个天帝。
“至于令妹……侯爷可否和我说说,到底是什么病症?”扶渊又问。老侯爷的医术与周二爷不相上下,若是老侯爷也看不好,那九重天可就真的没有能看的好的人了。
“是娘胎里带的弱症,”云垂野道,“家父云游四海,也是为了给小妹求药。”
“那您回去——”
“我治不好她,但是能多留她一段时间。”云垂野累极了,也许是一开始他就错了,他不该对扶渊抱这么大的希望。
扶渊也累,九重天的国运和他个人的良知——很明显,云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妹妹与九重天的万千黎民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对不起,”扶渊起身,“若您有别的要求小神尽量满足,可这一条,不行。”
云垂野没有留他,等他又要迈过那道门槛的时候,云垂野才道:“你今日穿得太少了,这几天风雪大,以后记得要多穿些衣服。”
扶渊脚步一滞。
“……你最近很累吧?”云垂野也不求他回答,自顾自地,“回去好好休息。”
扶渊到底狠心,云侯最后这几句关心的话,也被他归成了攻心计。
临走时,扶渊还怕云垂野有什么想法,还嘱咐看守的人仔细用心,尤其要看住云垂野。
云都那边……先派个可靠的人过去看看吧。
托大家的福,回去扶渊也睡不成了,他便叫遥山把周同尘今日呈上来的表拿出来看。表上算的是国库支出,以前他想的是国库银子不少,粮草却少,在这种兵临城下的局面,有钱也买不到粮;可现在收复南方有望,扶渊才发现,国库里的银子只出不进,也不够花。
眼看着就要过年,官员的薪俸得发,宫里的用度也不能少;今年是屋漏偏逢雨,打仗不说,还下了这么大的雪——扶渊听说,有的地方房顶都被压塌了,百姓流离失所,救济灾民,安抚人心,又得一大笔银子。
要是这每天天上下的不是雪,是银子多好。
扶渊扯扯嘴角,把京官薪俸减半,又重新算了一遍帐。
军饷是绝对不能减的,京里受灾的百姓也得抓紧救济。以前舅舅说过,先以官家的名义向富户借粮,三省六部的人求爷爷告奶奶,连欠条都写了,可效果仍然不好。
舅舅当然是急的,可坐在了这个位置这么多年,再急也不能表露出半分;扶渊与钟离宴跟着他,有样学样,急也要憋着;只周同尘整日愁眉苦脸,憔悴得不成样子。
第二日大朝会,扶渊把钟离文宣临死之前说的关于关老将军的事和习洛书说了,习相听了,只是皱眉:这其中定有问题,只是现在他们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如今情势,也不好轻举妄动。
扶渊又把昨日周同尘呈上来的表拿给习洛书看:照这样下去,魔族能不能拖得起他们不知道,但是他们是快坚持不住了。
习洛书捏着这份奏表,手指几乎要把奏折外面的锦衣给揉开:“事到如今,只能兵行险着。”
扶渊有些惊讶,一向守成的舅舅今日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您和阿宴说过吗?”扶渊问。
“不曾。”习洛书道,“如今局势,也看不得他应与不应了。”
他从小被习洛书当成亲外甥——甚至是亲子来待,看到的也自然是习洛书最好的一面。习洛书是守成没错,可扶渊忘了,满朝文武也忘了,习洛书守的是自己当年的成。
所以在朝堂之上,当习洛书提出要主动出城迎敌的时候,有一半的人是不同意的。一向英明神断的习相,在人们心中也似乎毁誉参半了起来。
据现在所知的消息,虽然敌军内部不和,军需不够,可年关之前魔君会御驾亲征,九重天广袤的北方还在他们手里,所以敌方的实力仍是深不可测;而我方军备不足,受灾严重,等等问题都是迫在眉睫。
习相要出城迎敌,以现在的实力,他们还出得起。可这场战役之后呢?
若是败了呢?
针对习洛书的提议,就有人提出就守在城里,并不迎战,能坚持一天是一天——就赌魔族能在城下坚持多久。
这个提议,帝都是安全了,可帝都外的百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