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火旺的心中,自个儿的长孙去考个县试就跟玩一样,这可是大师批了命的,到时候一路顺风顺水考下去,整个宗族翻身之日都在眼前了。
看李火旺的样子,李廷恩就晓得范氏必然是对送去的羊奶说了什么,当下心中哂笑。送去的羊奶是分开的,一份加了糖,一份不仅没加糖还放了点干莲蕊碎末,自然滋味差别极大又叫人分辨不出来。这样送了几日,吵着要喝羊奶补身子的范氏嘴里会蹦出什么好话?
李廷恩面上坚持了两句,道有好东西就该先孝敬长辈。看李火旺脸色越发和缓,这才拎着竹篮子去了镇上。
一到镇上,他直接找到向尚。
向家本是商贾,后头发家之后才买了许多地,转作地主,不过铺面生意依旧在继续,只是不挂着商的名号。身为向家人,向尚对竹炭有非同一般的敏锐。他看着面前炭盆中缓缓燃烧的竹炭,嗅着满屋如坠莲塘的淡淡幽香,再抬头望向对面静坐喝茶的李廷恩,大吃一惊。
李廷恩对他的神情故作未见,目光一直凝聚在茶盅里打着旋的一片翠绿上面。
竹炭终于燃烧殆尽,屋中却余香犹存。
向尚笑了起来,“小师弟,你比我还小好几岁,怎恁的像个大人,比我沉得住气?”
李廷恩语速缓缓,说话直中靶心,半点花俏皆无的提出底线,“一万两银子,烧制竹炭的方子卖给向家,从此与我无关。或者二千两银子卖给向家,不过我要在往后的竹炭园子中占一成。”
向尚沉思片刻后道:“给你两千两银子,舅舅那里的一千两向家也帮你还,竹炭园子你占两成。”
面对向尚违背商业规律的讨价抬价,李廷恩微微诧异过后望着向尚的目光就有些不虞。
“小师弟。我晓得这竹炭往常是没人想起来,要想起来后再去烧制并没那样麻烦。向家自可找人慢慢去试,只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那试起来开销着实太大。你的方子十分要紧,给你两成向家不亏。”向尚苦笑着解释,看李廷恩神色并未缓和,只得又坠了一句,“往后你要是平步青云,别忘了咱们向家就是。”
李廷恩当然很清楚这竹炭烧制说容易很容易,说简单也没那么简单。他能在短短数日试验成功是有杂记在手,还有一些模糊的记忆储存在脑海中。而向家,一片空白,一个温度差一个温度差的去试,一个程序一个程序的去摸索,的确十分不容易。不过向家的财力,大可多开弄几个小窑,竹子易砍伐,成长快,成本比林木低得多,向家绝不会承担不起。
向尚这种主动抬价的态度,在李廷恩看来还是一种投资。
“师兄知道我今年就要去考县试了。”这话是一种笃定的口吻。
李廷恩直白的叫向尚有点尴尬,他嘿嘿笑了两声,搓着手,“师弟,你这话问的,若你是在县试之后来问,咱这几成的利怕我爹那里还要上下变动,我也没那么容易做主。”
李廷恩扫了一眼向尚,心知他说的是大实话,倒也没再为难他,点头答应了向尚提出的说法。
本来在心里想着说辞的向尚面对李廷恩轻描淡写的应允松了一口气。说句实在话,向尚不愿意和李廷恩使心眼儿,不过向家以商起家,计较得失惯了。而今向家又还轮不到他做主,他也着实觉得为难。
这会儿李廷恩没戳开那层窗户纸,向尚就觉得安心了不少,当即嘿嘿笑道:“正事谈完,走,师兄带你上一品楼吃酒去。”
李廷恩起身随他往外走,忽想起一事,随口问道:“上回找的那稳婆还在罢?”
向尚跟见鬼似的看着他,“你家里头出了那事儿,你还要帮着你大伯娘找稳婆。”自己认识的李廷恩可不是这种人。亲姐妹要被卖的时候别人袖手旁观,就算不回报一二,至少是置之不理,居然还要找稳婆?
“大伯母若不能平安生下个儿子,小宝就得过继。”李廷恩语气寡淡之极。
想到李家的情形,向尚抓了抓头,“这倒也是。兴灭继绝是大事,谁都不敢说不肯的。你爹是你大伯的亲兄弟,要过继肯定是你弟弟。”说到这里,向尚起了几分好奇之心,“你大伯娘这回要给你生个堂妹咋办?”
李廷恩唇角一弯,漫不经心掸了掸衣袖,“待我中举,家里便可买几个死契下人了。”
这话说的隐晦,向尚转了一圈才想明白,大声道:“你是想给你大伯买个通房。”
李廷恩扭头看着他一脸吃惊,诧异起来,“师兄以为我会看着我弟弟过继出去?”
“我,我……。”向尚背脊一阵发寒,心里暗想果然这小师弟绝不是个好招惹的。前脚别人见死不救,后脚他就盘算给大伯娘弄个人回去添堵了。暗暗定了定神,向尚干笑了两声,“应该的,应该的,做侄子的有能为还能不管大伯,这生儿子是大事。”
李廷恩笑着嗯了一声抬脚走在前面,向尚在后头望着他高瘦的背影作势擦了把冷汗,这才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