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刺骨的风呼呼吹着,寂静的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伴着男子低沉的嗓音响起,“你多睡会儿,我和铜锁说了,你怀着身子不便出门,之后就在院子里安心养胎,外边的事儿交给他去办。”
铜锁是府里的管家,办事圆滑沉稳,眼瞅着快过年了,正是人情往来的时候,铜锁出不了差错。
男子眉目周正,黝黑的脸透着股冷硬,床上的女子睁着眼,美目流转,闪过一丝不忿,很快被她掩饰了去,她翻了个身,佯装没睡醒道,“我和何夫人约好了今日。。。。。。”
“我会和铜锁说的。”男子低头整理领子的手顿了顿,不由分说将女子的话堵了回去,想起什么,他默了默,想说点什么,终究止住了。
何家不好招惹又如何,今时今日,宁静芸怕是不会听他的话了,说了有何用?
宁静芸目光左右闪了闪,看苟志脊背笔直,她不知为何觉得来气,“你犯不着拐弯抹角下我脸,不就是看上个妾吗,你要抬她我能拦着你不成?如今我是爹不亲娘不爱的,连个靠山都没有,休了我也没人敢说你半句不是,你怕什么?”宁静芸转身朝着里侧,阴阳怪气说了通,口齿清晰,没有丁点困意。
苟志身形一顿,望着床榻的眼神沉了沉,片刻,调转身,径直走了出去,多余的解释都没有。
脚步声渐渐远去,屋里却未恢复安宁。
“金翘,金翘,哪儿去了。。。。。。”
守门的丫鬟对视一眼,一人推门进屋,一人提着裙摆跑开了,每当夫人心里不痛快,她们都免不了遭殃,前两日夫人和爷冷战后,金翘被夫人罚去做粗使活计了,这会儿在偏院干活呢。
梳着双丫髻的丫鬟小心翼翼撩起帘子进屋,如实禀告了金翘近况,末了,忐忑不安道,“夫人,小月去偏院找金翘了,您有事,奴婢也能做。”
丫鬟刚进府没多久,能进知县大人府里伺候是份体面,被选中了她心底还沾沾自喜认为自己运气好,慢慢才知道,越是官家夫人越不好伺候,尤其眼前的这位。
“她去偏院了?”床上,宁静芸的声音带着丝困惑。
丫鬟跪在地上,闻言,身子瑟缩了下,战战巍巍点了点头,金翘是京城来的,据说照顾夫人几年了,可是,还是被夫人发落了。
夫人的性子阴晴不定,不好伺候,在福州都出名了,当然,比起夫人的性子,夫人做的事儿更是“声名远播”,事情在小圈子里传开了,不过仗着苟志为官,大家不敢明目张胆议论吧,小枝暗暗想了想,索性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以免不留神惹了宁静芸不快。
宁静芸已恢复的平静,“你让厨房给老爷准备早膳,提醒老爷吃了早膳再出门。”
小枝如梦大赦,称是后快速退了出去,宁静芸怀着身孕,身子娇贵,她离远些准没错,前两日,小花不过在院子里和苟志多说几句话,宁静芸一哭二闹三上吊差点一尸两命,金翘为小花说句公道话被撵去了偏院,小花被打了二十大板去了半条命,府里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这两日谁不是提心吊胆着。。。。。。
迎面吹来阵冷风,她哆嗦了下身子,遇着从偏院回来的小月,她身侧跟着一袭湖绿色袄裙的金翘,小枝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指着旁边角落,示意金翘和小花去那儿说话。
“金翘姑娘,夫人没事了,您回去吧。”小枝当日是金翘提携起来的,在金翘跟前,她不自主的带着几分和善,“夫人让奴婢去厨房提醒厨子为老爷准备早膳。。。。。。”
宁静芸和苟志在屋里说话她听得不甚清楚,但看苟志脸色就知该是宁静芸又闹脾气了,每一回,宁静芸一闹脾气,遭殃的都是下人。
金翘搓了搓手,朝小枝扬手,低声道,“去吧,夫人月份大了,身边离不得人,你们平日警醒些。”
宁静芸本性如何她心知肚明,京城那边对她是寒了心,铁了心肠不管了,宁静芸所倚仗的不过是苟志爱慕她的心罢了,小花和苟志在院子里说话另有缘由,宁静芸借题发挥,可怜了小花。
金翘叹了口气,转身慢悠悠回去了。
宁静芸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她心里明白缘由,她受了黄氏叮嘱来看管宁静芸,以免宁静芸偷偷回京,看在黄氏的面上宁静芸就不敢太过为难她,等着吧,过几日,宁静芸想明白了还得叫她回屋里伺候。
小枝看金翘走远了才收回视线,听身侧的小月嘀咕了句,她面色大变,侧目低喝道,“你想死是不是,小花还在床上躺着你不知道?”
小花顿时噤了声,她只是不忿,金翘姑娘容貌品行都不差,为何就不能做姨娘了?宁静芸来福州这么些日子,做的每一桩事心里只有她自己,在外人跟前懂得做面子,回到府里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早先在苟志面前还会收敛,在她们面前就是个尖酸刻薄心肠歹毒的,为何府里的下人常常换,不就是宁静芸难伺候的原因吗?
宁静芸在床上躺了会儿,瞅着时辰差不多了吩咐丫鬟进屋伺候她洗漱,顺便让小枝将前几日外人孝敬的衣衫拿出来,小枝站在桌前犯了难,支支吾吾不肯动,宁静芸脸色不愉,“怎么了?”
小枝心头一颤,老实道,“老爷让把东西都还回去了。”
“什么?”宁静芸不知还有这事,眉峰微蹙,立即要发作。
这时候,门口铜锁求见,“奴才给夫人请安,天儿愈发冷了,福州比不得京城,老爷让奴才又送了些炭来。”
铜锁的声音打断了宁静芸的话,她沉着眉,语气不太好,“苟志呢,让他来见我。”
“年关了,福州各地事情多,老爷出门了,让奴才和夫人说,怕是要过年才回来了。”铜锁躬身站在门口,语气不卑不亢,他是黄氏赏赐下来的人,和连翘等人又有不同,他是黄氏赏赐给苟志的,和宁静芸没多大的关系,宁静芸不敢发作他,福州人只知道宁静芸嚣张跋扈,以为宁静芸仗着家世显赫才如此,实则不然。
在京城的时候,有黄氏宁伯瑾压着,宁静芸再不满也不敢不顾身份,到了福州就不同了,苟志在外雷厉风行,在府里却极为好说话,没有人压着,宁静芸本性暴露,一日比一日厉害,谁都管不住。
追根究底,宁静芸骨子里是这样的人,一个连自己亲骨肉都下得去手的人,能指望她知书达理吗?
铜锁没听到宁静芸回答,又说了几句,只听宁静芸问道,“我爹娘可传了消息来?榆钱怎么样了。。。。。。”
铜锁额头突突跳了两下,宁静芸心思远着呢,什么时候还想着回京享受荣华富贵呢,想了想,他道,“京中一切安好,夫人不必挂念,老爷说了,福州天冷,不像京城有烧地龙,大少爷长途跋涉受不住,故而,等明年开春再把大少爷接来。”
宁静芸拧眉,和京城来往的信件向来是苟志在管,关于宁府的事儿她素来懒得多问,可何夫人告诉她,谭慎衍辅佐六皇子当上太子,深受器重,苟志过不久就要升官回京了,怎么听铜锁的意思,苟志升不了官不说,把榆钱接来一家团聚,岂不是还得在福州住个三年五载的?
宁樱为国公府生了个闺女被宠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她为苟家生了个大胖小子,肚子里还怀着一个,而她得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