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查案的叶煜嵩回来,集合各方的调查,又将带回来的那个作证的女人,证词整理好,替荣昌商行翻了案,小乔自然也被放出来了。
也许是朱家打了胜仗,刘备心情好,下了几道旨意封赏靳甜甜。听闻喜儿的事情,还传了口谕,说喜儿守卫本心,自强不息,亦属表率。
即便只是口头上的夸赞,刘备亲口赞扬自然也非同一般。但是这话落入朝臣耳中却不一般,顽固一派的文臣认为此举不妥,一个失贞失节的女子若被嘉奖,往后女人岂不是人人效仿之,将名节清白不当一回事?
另一派则以为就是要鼓励女子坚强,大蜀各地女子自裁知是多有发生,明明是采花贼作恶,女人却因此丧命,何其不公?浪荡不可取,但太过在意名节也不可取。
最后是靖安王站出来支持刘备表彰那可怜的女人,他是皇室宗族里头年岁最大的王爷,如今已逾六十,原是不必上朝,但朱家凯旋在即,为表庆贺大蜀胜利,靖安王几日的朝会也都来了。
他颤颤巍巍控制不住自己,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从前他有个十五岁的嫡女,生得花容月貌,又是郡主身份高贵,偏就在一次不小心中,被奸人害了。虽则后来,当时的刘备暴怒,将那奸人处以极刑,但郡主受不了流言蜚语,寻着机会自尽身亡。
靖安王妃大病一场,醒了之后就不太正常,没几年也跟着走了。
靖安王是个重情的,从那以后守着两个儿子过日子,没有续弦,也没有纳妾。但当年的那场噩梦,他是再也不敢去想了。
当年那件事,在场许多的官员都是清清楚楚,自然也明白靖安王一片爱女之心。即便保守一派还是觉得不妥,也不敢当着靖安王的面再说什么。
喜儿听了内侍夸张的传口谕,并没有欣喜,只是握紧好友小乔的手,小乔受了苦,受赞扬的却是她,她自己都接受不了。
好在小乔一向拿喜儿当亲妹妹,经此一事,认真的检讨一番,觉得自己该学一学喜儿的坚定爽利,之前就是太过软弱,才叫人捉了把柄。
喜儿与小乔告别了靳甜甜,又带着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靳甜甜再见到叶煜嵩的时候,带他去看自己马车上厚厚的卷宗,足足有近千份,全都是这些年来靳甜甜去往大蜀各地,解救的万千女子,其中还有近百份是身陷囫囵,或入了贱籍不得出,或日夜受公婆丈夫磋磨脱不了身的。
叶煜嵩愣怔许久问:&ot;甜甜这是想做什么?&ot;
靳甜甜认认真真说:&ot;我遇到这样多的事情,发现女子之所以难,就是因为如今的法典几乎将女人当作附属物,有钱人家的尚好,穷人家的女人如同牲口一般,实在是可怜。比如那些贱籍女子,即便脱离了贱籍,也不被家人所接纳。更多的女人,即便我想收纳她们的卖身契,她们家里也不放。更何况我的商行只有这么大能力,不可能每一个人都收纳进来,我养不活。&ot;
叶煜嵩看着靳甜甜递过来的诉纸,将底下那些案宗做了总结,然后后面详细写明,若想改变这样的状态,需得同意让女人能独自立女户,准女子不必嫁人。
他锁紧了眉头:&ot;甜甜可否想过,如若这样,大蜀将会有许多女子不愿意嫁人生子,这是有悖人伦,不适合大蜀发展的。&ot;
靳甜甜摇摇头:&ot;什么是人伦?人伦就是男人掌控所有,女人依附吗?叶世子可曾记得幼时我说过,将来要与您一起入朝为官的笑话?&ot;
叶煜嵩听她说笑话两个字,颇有些无奈,低声道:&ot;甜甜,我知你自幼聪明,但男女本就有不同之处,你又何必争强好胜?&ot;
&ot;我不是争强好胜,我从前贵为侯府女儿,要什么都可以信手拈来,可是民间女人呢?叶世子,你这阵子去民间调查我的案子,就没有发现民间女子的可怜之处吗?&ot;
叶煜嵩沉默许久,深吸一口气:&ot;你也说了你从前贵为侯府女儿,案宗上见多识广,自也该知道,前朝为何会有女子二十不嫁其父母有罪这一条例。我从小到大,大大小小什么样的案子不曾见过?又怎会不知你说的有理,如今的制度,确实是男强女弱。但是甜甜,大蜀比之前朝要好太多太多了,前朝的女人出嫁前,连家门都不可以出,抛头露面之举是要被判刑的,我们大蜀……&ot;
&ot;仅仅因为比前朝好,我们的大蜀就没有缺点了吗?&ot;靳甜甜打断他的话,认真的问,&ot;进步与发展,的确是一步一步改变的,可是叶世子,若每个人都不动,全都固步自封因循守旧,有哪里来的进步与改变?&ot;
叶煜嵩拿着手中的诉书,明明只有几页纸的诉书,拿在他手里仿佛有千斤重一般。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想起幼时这倔强聪明的女孩,比他小,却比他还要聪明。她那时候总是开玩笑,说将来她要做官,一定比他还要升得快。
从小宠到大的妹妹,即便如今已经不是妹妹了,那感觉似乎还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