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我这儿还要拍一阵呢。”叶钦侧过身子能躲就躲,忸怩道,“你先去车上等我吧。”
程非池上前一步,叶钦就后退两步,一直退到墙根处。
程非池怕他不看脚下又摔跟头,只好站定,无奈道:“就这些,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
“啊?”叶钦抬头,并拢的手指分开两条缝,露出漆黑发亮的瞳仁,“就、就这些啊,还有什么?”
下午的拍摄持续了三个多小时。
收工的时候叶钦缩手缩脚尽量降低存在感,生怕打草惊蛇,谁知一推开休息室的门,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程非池来得匆忙,西装都没换下,只在外面披了件大衣。这会儿见叶钦还穿着单薄的戏服,立刻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拉着他在化妆镜前的椅子上坐下。
叶钦愣了好半天,对上镜子里自己的脸才“嗷”了一声,抬手捂脸:“你你你怎么在这里啊?”
程非池把桌上备好的热水塞进他手中:“我不能在这里?”
“不是不是,只是不要在这个时候啊……”
叶钦恨不能找个盆扣住脑袋扮缩头乌龟,程非池躬身去掰他的手,他死活不肯松开,程非池便不再强求,直起身体说:“那我先走了。”
刚转过身,大衣袖子被抓个正着。
叶钦只有半张嘴露在外面,声音闷闷的:“不、不准走。”
(三)
弄来一盆热水,程非池勾着叶钦的下巴,用沾湿的毛巾在他脸上慢慢擦。
叶钦还是不肯直面现实,捂不住脸就闭眼睛,典型的掩耳盗铃,自己看不见就当别人也看不见了。
柔软毛巾蒸腾热气,叶钦被熏得鼻子里发痒,冷不丁打了个喷嚏,程非池拿了纸巾来给他擦,擦完刮了一下他挺翘的鼻尖。
叶钦皱着鼻子哼唧一声,睁开眼似要发作,瞧见原本纯色的毛巾上沾了黑白花黄一堆乱七八糟的颜色,可想脸上更是斑驳精彩,登时什么话都说不出了,闭眼埋头不吭声。
程非池弯着腰立于叶钦身前,握着毛巾沿额头一路往下擦,另一只手托着叶钦的后脑,碰到擦不掉的地方就重新沾水反复几次,动作轻柔,耐心十足。
边擦还边问:“疼不疼?”
脸上糊的粉被一点点抹去,紧绷的不适感也随之消失,叶钦咬了咬嘴唇,摇头道:“不疼。”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不知程非池连他鼻息的一瞬错乱都察觉到了。
大手覆在叶钦颤动的眼皮上,流动升腾的湿意将两人的皮肤黏得分不开。程非池轻轻叹了口气,不再绕弯子,道:“受了委屈,一定要跟我说。”
叶钦一惊:“没没没有啊,能有什么委屈?谁又在胡说八道呢?”
过去这么多年,他还是一紧张就犯结巴。
一时间程非池竟不知该笑还是该拿这个撒谎的小家伙怎么办,弯曲手指挠了一下叶钦下颚的软肉,叶钦哆嗦了下,后仰脖子躲开。
等到对上那双望着他的深邃眉眼,又硬气不起来了。叶钦磨磨蹭蹭地凑回来,双手拖着程非池的手左摇右晃,软着嗓子说:“真的,真没有人欺负我。干这一行免不了经历这些,要是人人都因为这种事找家里人撑腰,这圈子不得乱套了。”说着摸摸自己的脸,豁达道,“丑也就丑一时,过阵子就没人记得啦。”
程非池被“家里人”三个字说得心中暖热,忽而不知想起什么,扬起唇角笑。
叶钦听见动静仰头看他,从他的表情中也猛地想到点什么,立刻瞪大眼睛扮凶,先发制人道:“不准说,哥哥不准说出来……也不准想!”
结果自己先忍不住,腮帮子一瘪,噗嗤笑出声,然后就顶着一张还没擦干净的大花脸往程非池怀里钻,耳朵贴在他胸膛,感受着胸腔中因为笑产生的震动,眼睛笑得眯成两条细缝。
不用问也知道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当年在学校里,叶钦整天咋咋呼呼无事生非,没少耀武扬威地要给程非池撑腰。有回程非池因为个子高被调到班级最后的位置,叶钦还撸着袖子说要去找他班主任讨说法。
“还记不记得那天我受伤了,你给我贴了创可贴啊?”叶钦搂着他的腰问。
程非池:“不记得了。”
叶钦惊得仰头看他:“真不记得了?”
程非池眼中笑意不散,抬手轻捏了一下他的脸颊肉:“只记得这里很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