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凌凌的吐字,如金玉相击,冰泉冷涩。
此时的柳氏,温雅、纯净,还有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妖媚婀娜。
顾崇琰一瞬有点恍惚,仿佛记忆回到许多年前的江南,那个在葡萄架下,双手合十,对月许愿的娇柔少女……温婉美丽的小脸,在灯火映衬中熠熠生辉,他还能数得清她羽扇般纤长浓密的根根睫毛。
但,什么时候,清艳美妙的女子变得如此面目可憎?
所有的旖旎悸动支离破碎,化作熊熊怒焰,顾崇琰眸中尽是深深浅浅翻滚无休的波动。
他道:“奸夫是谁,我何须知道,难道还指望我成全你们二人双宿双栖?”
然而事实上,当时的他,早已不在乎究竟谁是奸夫了。
他一心想要摆脱柳氏,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虽然心中不悦,但柳氏给的那些东西,完美地抚平了他的不满和怨怼,他也就更加不用放置于心。
谁能料得到,契纸都是假的?
柳氏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无凭无据,亦非捉奸在床,你便认定我水性杨花?”
“什么无凭无据?你敢说,顾衡之和顾妍是我的儿女?他们的血液与我不融,我早已滴血验亲过,还能作假?”
顾衡之忽的抬眸,深深地望向父亲。
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要用尽全力看清他的模样……这个他从来没有好好地、仔细地打量过的人。
他们,好像真的不像……一点都不像!
顾衡之失望地低头,悄悄抓起柳氏的手。公堂上一时极安静,还能听到老夫人气怒的喘息,听得到自己腔子里一颗鲜红滚烫的心在砰砰跳动。
“那就再来一次吧。”
柳氏素着脸喃喃说道。声音多了几丝笃然,“滴血验亲,再来一次吧……至少我,无愧于心。”
顾崇琰惊讶柳氏的胆子,顾二爷却发觉不同了。
今日的柳氏,如有神助,好像样样都偏向了她那一边。吃亏的都是他们。
昨日发生那事时他不在场。可按着素日里对柳氏的了解,总觉得,她今日太过冷静。太过胸有成竹,好似万事尽数掌控……不,这绝不是柳氏一人能做到的,一定有哪方大能在暗中帮她!
顾二爷意识到这一点。瞳孔微微收缩。
柳氏背后的大人物,既然敢和他们作对。也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他立即道:“三弟妹,有什么事,我们回家慢慢说,一切都是误会。说清楚就好了……”
“误会?”柳氏不领情,挑眉戏嘲道:“我拿到的休书是误会?我和子女受的屈辱是误会?你们在这公堂上的咄咄逼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的。都是误会?”
顾二爷噎了一下,一时招架不住。
老夫人怒极。拿桃木拐杖拄地,指着她厉声道:“验!就验给她看看,让她心服口服,看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顾二爷霎时觉得头疼。
有衙差备上了清水银针,顾崇琰挑破指腹滴了滴血进去,顾衡之看了他眼,和顾妍如法炮制。
浑浊的清水翻搅不断,那丝丝缕缕的血红,在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慢慢融合、渗透、浸润,严丝合缝,毫无痕迹。
顾崇琰呆若木鸡,跌坐在地,老夫人安氏面色铁青,顾二爷却暗叹声果然如此。
这下已是不好收场了……
“顾三爷,如你所见,是否我正是这种朝三暮四的残花败柳?”
柳氏凄然地笑,那硬生生挤出来的笑颜有多么无奈心酸,作为旁观者,几可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