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生出股淡淡的遗憾,没有执念真的是一种幸运么?
雌冥妖用天真无辜的美丽双眼打量着这个死到临头仍然负隅顽抗的小修士:“凌州一别,你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假以时日恐怕我也不能轻取,好在你已经是我囊中之物了。”
它一边夸赞着,抬手轻轻一划,一道金芒破空飞来,在姬少殷清俊的脸颊上划出一道伤口,鲜血顿时流了下来。
“我倒舍不得立刻杀你了。”它是一向以折磨猎物为乐的。
姬少殷看着那张肖似长辈的脸,心里说不出的嫌恶,平日的温和荡然无存,眉目冷峻:“你究竟想要什么?我身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雌冥妖笑得更甜:“你比我想的更聪明。”
她那长如蛛脚的手指点了点姬少殷的心口,他只觉一阵皮肉撕裂的痛楚袭来,血一下子涌出来,洇湿了浅色的道袍。
雌冥妖将长指放在唇上,轻轻道:“不过这是秘密,怎么能告诉你。”
话音未落,一只白蝶忽然出现在姬少殷眼前,他们身处庭院中,有蝴蝶飞舞不算什么稀罕事,但那白蝶出现得蹊跷,通体莹白,微微发光,仿佛一片月光忽然坠下。
那雌冥妖脸色骤变,悠然自得的笑容顿时无影无踪,她向白蝶挥出一道金芒,悠悠飞舞的白蝶忽然一偏,堪堪躲过了锋利无匹的金芒,仿佛有阵斜风忽然将它吹开。
姬少殷这时也回过神来,心不由一沉,他不曾亲眼见过偃师宗的化蝶,但曾听师父说起过。他也知道偃师宗是重玄的仇敌。
先是雌冥妖,又是偃师宗,难道他身上真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引得他们都来争夺?
正思忖着,第二只白蝶凭空出现,紧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刹那间已聚集了几十上百只白蝶。
忽然之间,振翅飞舞的蝶群化作一个人,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苍白又冶艳的脸庞映着月光,犹如鬼魅。
姬少殷只觉这女子说不出的熟悉,及至看清她眼下那颗胭脂泪痣,顿时回想起来,她原来就是他们在凌州城金相阁除妖那夜见到的女子。
他记得当时有一男一女,那少年的面容他事后怎么也想不起来,但这女子的脸却鲜明地镌刻在他记忆中。
“是你……”他喃喃道。
雌冥妖几乎与他异口同声:“是你!又是你坏我的好事!”
说话间她已将双臂交叉在胸前,张开的蛛指尖端长出根根七寸来长的刚刃,闪着慑人的寒光。
姬少殷刹那间明白过来,上次在蓬莱岛海边救下他的人也是这女子,他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偃师宗分明是宗门仇敌,却不知为何屡次救他?
黑衣女子没看他一眼,只是淡淡道:“退后。”
话音未落,她已提着凡铁所铸的长剑,似蝴蝶般翩然向雌冥妖飞去,她似乎全未使力,只是任由风将她卷起,然而四下里并无一丝风。
接着起风了,三尺青锋骤然掀起狂风,罡猛剑气刹那间成了一场风暴,满庭草木动倒西斜,树枝折断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那女子单薄的身影比风还快,融化在夜色中几乎难以分辨,只有她手中剑光如长蛇飞舞,只听“锵锵锵”令人牙酸的金铁撞击之声接连不断,转眼之间她与雌冥妖已经过了几十招。
她的剑法与重玄六十四卦剑不同,但依稀有相似之处,但比起她精湛又凌厉的剑招,更让人惊叹的是她的打法。
重玄剑法讲究攻中带守,每出一招都尽可能隐藏破绽,不露空门,但这女子的剑法却截然不同,她的每一招都是杀招,带着一去不复返的决然,仿佛只要杀死对方,全然不顾自己的死活,乍一看到处都是破绽,到处都是空门,但偏偏对手无法伤她分分毫。
一人一妖颤抖片刻,雌冥妖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呼,从半空中跌落地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随即分开,姬少殷定睛一看,只见雌妖胸膛中间多了个血窟窿,一只手五指齐根而断,另一只手也断了两指,黏稠的黑血从伤口中流出来,滴落在地上,渗入泥土中,周围的草木立即泛黄枯萎。
它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嘴角却还挂着笑:“上次我就说过你杀不死我。”
黑衣女子冷声道:“上次我也警告过你。”
雌冥妖瞥了眼姬少殷,眯了眯眼睛:“他身上的东西你又用不着,倒不如与了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冷嫣走上前去,长剑一挥,将她又一根蛛指削落:“就算杀不死你我也有一百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雌冥妖有恃无恐:“你以为凭这点手段就能逼我就范?”
冷嫣恍若未闻,继续问道:“他身上究竟有什么?”
姬少殷一怔,那黑衣女子问的正是他最想知道的。
雌冥妖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与郗子兰的笑声如出一辙,姬少殷不免想起小师叔,皱了皱眉头。
冷嫣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掌心血印忽明忽暗。
雌冥妖脸色微变,姬少殷只觉眼前一暗,随即一片猩红,仿佛天地间万物都蒙上了一层血光,随即一股阴寒之气笼罩了他周身,从他每寸肌肤中往里渗,钻入他骨头缝里,冻得他骨髓结冰,他本来用长剑支撑着自己勉强站着,此时身体不知不觉滑落下去。
冷嫣将手掌放在雌妖头顶,仿佛有千万阴魂自她它天灵盖中灌入,雌冥妖只觉有人拿着两把尖锥从她双耳中插入她头颅里,然后在里面不停地搅动。她发出惨厉的嘶叫:“你疯了,你这疯子……”
只有疯子才会将自己的神魂当作折磨人的刑具,它的痛苦会加倍反噬在她身上,然而她却面不改色,仿佛什么也没感觉道。
冷嫣并非没有感觉,她额上沁出了冷汗,嘴唇已完全脱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