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柔与刘协一见如故,谈得非常投机。
刚起程南行的时候,他还非常担心。一方面是周忠的影响,另一方面他自己也听说了不少事,觉得天子并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尤其是他还有着陈留高氏的世家身份。
如果天子要刁难他几句,他一点也不意外。
他也做好了准备。
但他完全没想到,天子不仅没有刁难他,反而非常信任他,开诚布公的表示要以王道为念。
天子要践行王道并不是什么秘密,却不是所有人都相信。
觉得天子践行王道只是嘴上说说,为打压世家、强行度田找借口的人大有人在。
毕竟天子虽然还权司徒、司空,却没有完全放手,干涉两府公务的事常有发生。去年的海外逃归桉最终判处得那么重,其中一个根本原因就是天子震怒,直接干涉了司空府的决定。
如今要变旧法、立新法,天子会不会将私心写入成文的法律,很多人是有顾虑的。
司空周忠就是顾虑最重的人那一个。
现在与天子见面,天子坚定不移地说要以实现王道为目标,态度真诚,毫无掩饰,高柔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有了这个前提,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两人随即讨论了秦法以来的源流、得失,为律学堂的创建和新法的制定定下基调。
具体的条文,刘协没有多说,这方面不是他的专业,也母须他操心。
他看重的是新法的原则。
为此,他郑重地向高柔重申了四民皆士的两点意义。
一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大家都是士,不能因为你是读儒经的就高尚一些,我是修木学、医学的就低人一等。礼不下庶人那一套暂时不论,将来制礼的时候再考虑,但刑不上大夫不要再提了。
刑不上大夫本是给贵族留体面,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变了味,变成了权贵枉法的借口。
这种事实上的不平等必须在新法中予以遏制。
如果犯了法,一律平等。该杀的杀,该流的流,该徒的徒。
二是法律是底线,不能强人所难,尤其是不能逼百姓造反。
秦法之所为恶,就恶在他剥夺了百姓的其他选择,让百姓除了耕战之外,没有任何出路。不仅如此,秦法还利用苛刻的条文设下陷阱,使百姓动辄触法,一不小心就成了罪犯,成了国家免费的劳动力,被敲榨至死。
汉承秦制,汉初的法律同样严苛。后来经过儒学改造,相对宽松得多,却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不仅没能修正秦法失败的因素,反而毁掉了秦法成功的因素。
对权贵宽容。
看似南辕北辙,却殊途同归。
对权贵宽容的结果,就是对百姓不利。权贵、豪强们利用自己的优势,大肆兼并土地,却将承担赋税的责任推给百姓,最后逼得百姓走投无路,只能揭竿而起。
他们不能耕,只能战,而且不是为国为战,是为自己的生存而战。
相比于秦国的耕战制度,看似宽仁的汉法造成的后果却一点也不宽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