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那个孤独的孩子身旁。
无尽夏常日芳菲,当那个幼龙无助地蜷缩着,哀声呼唤着,希望能有一个活着的人明白他的苦难,接收他的赫兹时,谢清呈听到了他的孤鸣,却不能回应,他只能安静地看着他,然后像曾经秦慈岩把手伸给他一样,伸给那个少年。
问一句,你不疼吗?
事情本该就这样平和地发展下去。
他会按着贺继威与他签订的协议,留在贺予身边十年。贺予确实太缺乏关爱了,他比任何一个精神埃博拉患者都过得更孤独更凄惨。
他说你们都不懂我,他不知道世上还有一个几乎完全克服了病症,成为了一个正常人的案例。
谢清呈虽然鼓励他,但很多话并不能多说,因此他曾经也很担心自己的鼓励,贺予并不能完全听进去。
所幸贺予没有那么叛逆,到底还是乖的。
他牢牢记住了谢清呈教他的事情,亦步亦趋学着谢清呈的冷静,走过谢清呈走过的路。
谢清呈原本可以这样带着他离开疾病的深沼的。
如果不是后来,秦慈岩出事了的话。
“老秦,你有时候做的事情太冒失了。”
不知是第几次,秦慈岩因为自己的仁慈,因为为患者考虑,反而被医闹,被举报,被投诉。
谢清呈站在他办公室的窗台边,一边看着窗外的大雨,一边这样说道。
当时秦慈岩已经六十多岁了,从燕州退休,被沪医科返聘。
而谢清呈也已经毕业,成为了沪医医院的一名医生。
他们俩和以前一样,在外人面前从来不表现出任何相熟的关系。
所以秦慈岩的所有弟子,都不知道精神卫生科的谢医生其实是他们的大师兄。谢清呈是隐在暗处的人,永远的不为人知。
“你看你,没大没小,这些事我以前不也经常去做?医闹就闹呗,患者心情不好,不理解,有时候是让人很无奈。但我不是医生吗,医生总不能被患者牵着鼻子走,总不能他们希望我怎么看病,我就怎么看病,是不是?如果我知道某种方式是对病人好的,哪怕对方有再多的不理解,我也必须这么去做。这是我的责任。我已经花甲之年了,我得对的起自己的良心。”
谢清呈皱着眉,叹了口气:“老秦,有一些事情已经变了。现在社会变得越来越复杂,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了。”
“是,你是老医生,是国士无双。”谢清呈看到秦慈岩的表情,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先把话说了下去,“但这和你地位有多高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投诉,举报,对你而言是无伤大雅,根本影响不了你什么。可现在的医闹已经不仅仅局限在纸面上了——上一次那个男的——你差点就被他打了。”
“哪个男的?”
“就他太太脑袋被高空坠物砸中,还没查出来抛物的人是谁的那个。”
“哦……”秦慈岩想起来了,“哎,他呀。”
“要不是有保安刚好路过拦着,事情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谢清呈严肃地提醒他,“那孙子是带着菜刀的。你可别忘了。”
秦慈岩讪讪的,不说话了。
他年轻的时候,往往是他教育谢清呈的多,可现在他老了,耳也顺了,心也软了,脾气比从前更温和。
倒多半成了谢清呈在训他。
秦慈岩听着谢清呈又和他耳提面命了许多事情,言而总之就是让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守规矩,冒着自己的生命危险做一些事情了。
听他说完,秦慈岩忽然笑起来,老头儿笑起来不好看,但谢清呈巴不得这样的笑容,他能看到老头子一百岁的时候,还能在脸上洋溢而鲜活地露出来。
老头子说:“小谢。你知道我想着了什么吗?”
“……”
“我在想,如果舟舟能活下来,现在应该会和你一样教我适应你们的时代了。”
谢清呈停了说教。
白衣的秦慈岩笑眯眯地背着手,看着白衣的谢清呈。
“那您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爸还活着,也该和您差不多岁数了。我和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十有八九也是您这样爱听不听的态度。”
秦慈岩哈哈笑起来,上前拍谢清呈的肩。
“听进去了,听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