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跃上了小舟,看见了闭目养神的少年,困乏倦怠终在瞬时一扫而空。
“江陵!你没事吧?!”一路之上,靳清冽一刻不停地念着他的名字,见到他近在眼前,她才将一颗悬心收回了胸腔。
她飞快地扑到了少年的身边,她终是将他寻到了。可他恹恹卧在舟上,脸色看起来比先前未分散时还要更差,她觉得自己刚刚放下的心又被狠狠地拧了一把。
少年缓缓睁开了双眸,似乎睁开眼睛,他就能看见她。可他们都知道,即使他将眼睛睁得再大,也不可能有任何作用,他的眼前始终只有一片漆黑的天地。
“没事。”他摇摇头,自欺欺人他向来游刃有余。
“那个人呢?!”靳清冽环顾四周,江上雾气萦绕,一片朦朦胧胧,她瞧不清近江的岸口,亦望不见远山的阴影。
她,孩子,江陵,小舟之上只有三人。那诡异的暗影早已不知所踪。
“什么人?”江陵勉强问道,明知故问也是他的拿手强项。
“掳你至此的人!”靳清冽的眼中满是血丝。
江陵却沉下了脸色故作正经:“我贪生怕死,耳闻情势不妙,于是自己脚底抹油率先开溜。”
“你胡说些什么!”她开始有了怒意,她分明见到他被人挟持而去,为了他的安危不顾一切追至此间,他竟然还能说出这种不靠谱不有趣不要脸的玩笑!
“你是不是遭受了那人的威胁?”靳清冽依着自己的推测继续追问。
“没有,只是个路见不平的人罢了,他没有恶意,也不愿留下姓名,已经走远了。”江陵复又闭上了双眸,似乎不愿多谈这个话题。
“路见不平?!路见不平为何不来帮我却要将你带走?!”靳清冽怒意渐盛,她虽然深知他平日里言语从来不拘小节,可她气急了他竟用如此站不住脚的理由来搪塞她。
“清清……”他听出了她话中浓烈的愤然,想要伸出手去安抚,可他却已无力抬起臂膀。
她扭动了一下肩膀坐到了小舟的另一端,一脸不悦撑起双桨便向江中划去。夜晚的江面风浪明显大了许多,小舟摇摇晃晃很是不稳,江陵不禁又是一阵急促地深咳。
她虽仍在气头之上,可见他实在咳得凶猛却又于心不忍,摇浆的速度便渐渐慢了下来,江面荡漾着半空的月色,她看见了他手背之上已经风干的血渍。她不知这血迹从何而来,难道他也曾挣扎受伤?
“清清。”江陵稍有平复便又轻唤她的名字,似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想要寻求原谅,“我不愿骗你,只是不想要你担忧。”
靳清冽抬起了眼眸:“你也知道我会担忧!”她口中虽仍带着不忿,心中的怒意却已消了大半。
“唤作是我平白无故失了踪,你是否也会担心!”她随即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可话一出口却又万分后悔,心里不停责怪自己鲁莽之下竟然口不择言。
“会,我一定担心得要死。”江陵却已毫不迟疑做出了回应。
靳清冽突然觉得自己脸上又有一阵发烫,正想说些什么,却听江陵咳疾又再发作。
她连忙丢下了手中双桨一步跨至他的身侧,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他的唇角竟牵起了浅笑:“还记得白天街上的那个死人么?他没有死。”
“啊?!”她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这世上还有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事。”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就像这人将我带至了江边,却是要我为他的死亡做个见证。”
“他……”江陵还想继续解释,可突然感到胃里一阵恶心翻腾,最终无力再吐一字。
“别说了。”靳清冽柔声道,“只请你以后不要再像这次一样突然消失害我忧虑。”
他点点头,听话地不再言语。
靳清冽缓缓拍着江陵的背脊,他竟就此沉沉睡去,可小家伙却在此时幽幽醒来。依旧是不哭不闹一切如常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但靳清冽却总觉得,小家伙与原来不一样了,他的身上出现了说不出的异样。
她看看江陵,又看看小家伙,最终搁置了双桨,一个人默默想起了心事。她到中原来,一心一意只是为了见她的生父一面,可她不曾料想父亲没能找到,却旁生了这许多枝节。她叹了口气,却又暗暗有些庆幸,若是被她轻易就寻着了父亲,她却也就不会遇上江陵,自从认识了这个少年,她便总觉得自己心有牵挂。她虽也总牵挂着寻找靳远之,可这种牵挂却是一种全然不似的别样念想。
这一夜里,靳清冽放任小舟随波逐流,终于在东方的远空初露鱼肚白时,望见了极乐堵坊的巨舫。
聂盼兮一袭鲜艳的衣衫甚是夺目,正自俏丽风中翘首以盼。见到小舟历时一日一夜终于安然归来,已是激动得无以复加,赶忙命人放下绳梯,接靳清冽与江陵上船。
“瞎子哥哥,我拉你上来!”聂盼兮想得却也周到,知道江陵攀爬绳梯定然多有不便,于是抽出了皮鞭直伸小舟。
江陵摸到了鞭尾,在助力之下一跃而起,笑着登上了大船,拄杖径直向前而行,只背对着众人道:“小聂,我真地想要大吃一顿,长江中的鱼虾,都很美味。但是现在,我只想先好好不受干扰地睡上一觉,希望等我醒来之时,各种美味均已上桌。”
靳清冽与聂盼兮对视了一眼,靳清冽蹙了蹙没摇摇头,聂盼兮挑了挑眼撇撇嘴,两人均是几分无奈地笑了一笑。
靳清冽将怀中的婴儿交还到聂盼兮手中,稍作犹豫,却也只是欣然道:“孩子没事了,你们以后好生照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