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州府城乘了一艘无锡快,顺风顺水,一路到了浙江省内,名为两省,实际上相距不远,几个时辰的功夫,就到了浙江的钱塘县——杭州府附廓两县,以横河为界,南边是仁和,北边便是钱塘——许乃钊的家就住在钱塘县。
顺着横河而下,一眼看见如云连栋的一大片宅院,便是许氏老宅了。走到正门前,迎头一块匾额上面写着:钱塘,许氏字样,崇实点点头,就是这里了,命家人上前去拍打门栓,角门一开,一个老苍头迈步而出:“请问,是哪一位叩门?”
“我家主人崇实,特来拜望许氏信臣公。”
“哦”老苍头接过拜匣,抬头看了看:“请稍等片刻。”便转身进去了。
很快的,中门大开,许乃钊大步迎了出来:“白水兄远道而来,令老夫感佩莫名快请进,快请进来。”
“当初分离之际,信臣公盛情相邀,小弟不敢违命,今日此来,实是为履约而来”
两个人相视大笑,许乃钊拉着崇实的手一路而进,进到中左门前,一块御赐的‘七子登科’的匾额高悬于上,金地蓝字,一方玉玺加盖在正中上方,这是许乃恩在道光癸酉年得中举人之后,皇帝欣闻钱塘许氏一门七子登科,海内仅见之后,御笔所书——这件事是记载在潘文恭《思补斋笔记》中的,崇实饱读诗书,这件事也知道,却直到今天才终于见到了。
站在匾额之下,年轻人摇头叹息一声:“人言钱塘许氏,数来望族,寰中能有几家;问到科名,榜上视为故物今日一见,其言果然非虚啊”
“哪里,哪里”听崇实话中满是赞佩之意,许乃钊真诚的微笑起来:“来,白水兄,为你引见几位兄长。”
崇实来的时候,许氏兄弟几个正在祖屋的堂上围坐闲谈,除了许乃钊之外,还有他的几个,乃谷,乃普,乃恩。还有几个侄子,彭寿,庚身。在这些人中,科名最发的是许乃普,道光二十五年的榜眼,最差的也是举人,济济一堂之中,竟无一个是白身。
弟兄叔侄几个或者为京官,或者外放为府县,一年之中也只有新年到来的几天才能聚在一处,共叙兄弟家人情谊,恰在此时,门下人进来呈上拜匣:“七老爷,有客到。”
许乃钊展开来看看,轻笑起来:“几位兄长,有一位稀客登门拜访。”
兄弟几个同时转眼看过来,许乃普问道:“是谁啊?”
“便是上一年大魁天下的那位。”
“哦?可是崇白水吗?”
“正是。”他把拜贴递过去,上面写着一行秀气的米字:再晚,镶蓝旗下,崇实顿首。
“可不是吗?”许乃普抚掌一笑:“正是状元公来了七弟啊,请到正厅,我等也好与他相见。”
“是”许乃钊离座而去,不一会儿的功夫,领着崇实进到正厅之中,他穿着一件宝蓝贡缎夹袍,玄色西洋华丝葛马褂,脚踏粉底皂靴,头上一顶硬胎缎帽,帽檐正中镶一块碧玉,新剃的头,显得愈发年轻俊秀。
听许乃钊为他介绍一番,崇实恭恭敬敬的要行大礼,许氏弟兄自然推辞,却碍不过客人的道理大,又知道他是旗下人,本来在这方面的规矩就大,终于还是给他摆上拜垫,由他跪着给许乃谷行了大礼,口称‘老前辈’(科名提前十三科的,便算是老前辈)。其他的几个人,就毋需如此,彼此以平礼相见。
接下来许乃钊又为他介绍了几个子侄辈的后生,实际上便是最小的许庚身,也比崇实的年纪要大上几岁,不过科举时代的人讲究的不是个人的年岁,而是科名的先后,就如同他要给许乃济等人磕头,称呼老前辈的意思是一样的。
彼此见过礼,重新站起,分宾主落座。崇实名家人奉上礼物,都是一些野味,关外进的银鱼,野鸡、甘肃进的黄羊、安徽的冬笋、浙江进的醉蟹。这些东西都是在市面上看不到的贡品,还是新年前皇帝赏赐给郑王,后者又送给肃顺一些,然后才落到崇实的手中的:“多谢厚赠,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也只好厚颜道一声多谢了。”
“聊且将意而已。信臣公无需客气。”
“新年团聚,居家可有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