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妈一直到死,都不相信你死了。她不愧是你的妈妈,她猜得真准,你果真回来啦。”花奶奶抚摸着佟童的手:“你妈妈不相信你死了,我也不相信你妈妈死了。她是你的妈妈,她到处打探你的消息,她等着你回来。她怎么可能突然间自寻短见呢?不可能的。你能回来,她肯定也能回来。”
花奶奶顿了顿,又说道:“说不定,就是你那个舅舅把她藏起来了,你一定要打探出来。”
在丈夫去世之后,苏子珊无依无靠,还要给儿子“治病”,无奈之下回到了港城,投靠父亲。她把能卖的东西全都卖了,还了一些债。回到家乡后,她光明正大地跟父亲要钱——在苏昌和创业之初,她的妈妈往“昌和”里投了不少钱。妈妈曾立下遗嘱,她百年之后,她从昌和分的红利全都给女儿。
苏昌和虽然并没有把女儿看得多么重要,但是也没有苛待她。他只是很纳闷,妻子都去世这么多年了,怎么女儿才想起来要钱呢?
“因为云开不想用我家的钱。”苏子珊说道:“更重要的是,我还对你抱有希望,我以为你就算无情,也会主动把属于我的那份钱算清楚。”
苏昌和沉默着点了点头,没有辩解,更没有抵赖,然后让会计进来,好好地算算账。就这样,苏子珊拿回了属于自己的钱,在港城最便利的地段买了一套房子,供儿子以后上学用;她还在家附近租了一套门市房,准备开琴行,养活儿子。
花奶奶说道:“我也在别人家里做过保姆,但没有一个妈妈能比得上你妈妈。她明明那么艰难,但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就是不想让你受影响。她选的学校也是最好的,想把你培养成才。买完房子之后,她没有钱装修店面,就在家给小孩上课。我陪着她,以为这样过下去,日子总会好起来。但是谁知道,你又失踪了呢?”
说了这一会儿话,花奶奶的眼泪就没有断过:“小时候没了妈,刚结婚没了丈夫,这下连孩子都没了……你妈妈只活了二十五年,但是把人间的苦全都吃了一遍。”
听到这几句话,佟童的眼泪也簌簌往下掉。耿小庆握紧了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背。她虽然跟佟童的妈妈素不相识,但听说她的经历之后,她也发自内心地心疼她。
花奶奶说道:“桐桐,你也别太难受了,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妈坚信你没有死,我也坚信她没有死。”
1995年儿童节那天,苏昌和在如意酒楼大宴宾客。苏子珊刚刚失去了丈夫,虽然强作欢颜,但实在不愿出席这种热闹的场合。正好还有些户口的手续没有办完,她便借机回一趟北京,逃掉这场盛宴。
那时,花奶奶劝道:“那里已经变成了你的伤心地了,还是别回去了。”
“不了,花姨,要是留在港城,我爸肯定要拉着我去参加。但是,除了海兰姐,所有的亲戚我都回避着呢。”苏子珊说道:“要是见了我,他们肯定会说我很可怜,更有甚者,还要介绍对象给我。我还为云开的死耿耿于怀,这辈子都忘不了他,可有谁会在意我的痛苦呢?别说别人了,就连我爸都跟我说,你年纪轻轻的,还能守寡一辈子么?把孩子放在苏家,把他改姓苏,我把他养大。没了孩子拖累,你可以再嫁给别人。你听听,这是人话吗?且不说我放不下云开,桐桐的姓,我也是不会改的。这辈子,也就我们母子俩相依为命了。”
花奶奶不理解这些年轻人情啊爱啊什么的,在她看来,结婚就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而已,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是不能独立生存的。但是,她尊重苏子珊的想法,没有多嘴。既然她决定陪在苏子珊身边,那她就无条件地支持她的选择。
那时的“桐桐”只有两岁,带着他回北京太折腾。反正花奶奶在家,苏子珊非常放心,论照顾孩子,这位老人可比她经验丰富多了。更重要的是,花奶奶从来都不嫌弃桐桐,哪怕他不跟人对视,不爱搭理人,但是花奶奶依然用足够的耐心逗他。在苏子珊离开家时,桐桐已经跟花奶奶很亲了,无论花奶奶做什么,他都跟在她身后。他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跟着,像一只忠诚的小狗。
说着说着,花奶奶忍不住摸了摸佟童的脸庞,爱怜地说道:“那时我真喊你小狗狗,你长得肉嘟嘟的,头发毛茸茸的。我回房间睡觉,你偷偷跑过来,在我床下趴着睡。真招人喜欢啊,我的小乖狗狗!”
粗糙的大手滑过佟童的脸颊,又勾了他鼻子一下。佟童本想冲她笑笑,但是泪珠疯狂地掉落。他按住花奶奶的手,让它停留在自己的脸上。他想让这种温暖停留得更久一些。
“你妈妈走后,你还挺乖的,找了好几次妈妈,没有找到,你也不恼,就是贴我贴得更紧了些,应该是怕我走吧!晚上我抱着你睡觉,你还在梦里笑了,笑得我心都化了。这么会笑的好孩子,怎么可能会是傻子呢?第二天,就是你姥爷摆酒席的日子。我们都决定不去了,所以那个日子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我和你一起吃完早饭,刚要带你出去玩,突然有几个人来了,带头那个我是认识的,就是你的舅舅苏子龙。”
花奶奶见到苏子龙,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又涌上心头。苏子龙长得很帅气,这个她承认,但那张帅气的脸让人完全没有好感。
苏子龙说道:“花姨,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唔……”花奶奶下意识地抱紧了孩子,警惕地退后了好几步:“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