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奉献脾气暴躁,李阳又是青春期一直持续到了三十岁。父子两个别坐在一起,坐在一起就准能吵起来。
这么多年跟李奉献这么沟通习惯了。
你说,现在跟一个病号较的哪门子劲儿?
“你一个月六千多块钱工资,手个屁的术!你妈心里没数,我心里还没数?你心里还没有个逼数?”
骂完了,李奉献抄起病床边那本旧相册就呼到了李阳的脸上。
那些贯穿几十年时间,已经泛黄了的旧照片散落了一地。
李阳心里绷了十几年的一根弦儿,断了。
“我看着你死吗?跟你说了多少年,让你少喝酒,别抽烟,别动气,但凡你要是听一句劝,今儿你至于躺在这儿?我知道您怎么想的,不就是不想拖累我吗?不就是怕我背上这些债务那您早干嘛去了!现在您高尚起来了,晚啦!”
语言这个东西在表达爱意时如此的无力,而在表达伤害时又是如此的犀利。
对自己父亲十几年的不满,在最不应该爆发的地方一股脑全秃噜出来了。
六个床位的病房之中,就他们家这边鸡飞狗跳。
“你们家嗓门祖传的是吗?这医院知不知道?能不能安静点儿?”父子俩的吼声把刚才那护士又引了过来。
李阳抹了抹眼泪,也摸了摸脸上被相册黄铜包边刮出来的血痕。
一转身,瞪住了护士。
护士慌了,“我叫保安了啊?你这样我马上报告主任给你们清出去你信不信?”
按着李奉献的朱美兰,此时弱弱的叫了声“儿子”。
看着她担忧的眼神,李阳攥的死死的拳头松开了。
是啊,自己是病号家属啊……
“自己亲爹脑梗塞,手术都做不起,还穷横个什么呀?”
“就是,人家护士多不容易?”
“小伙子,得会做人啊。有什么脾气,不能跟护士发啊。该凑钱凑钱,有病还得治。”
周围人的奚落和教育,一下子都上来了。
只要事不关己,看客们总是有一堆一堆的道理和正义。
被一群家属用语言捧着,护士狠狠剜了眼李阳。就像是一直得胜的公鸡一样,器宇轩昂的转身走了。
……
蹲在住院处大门口的食杂店旁边儿,李阳随手把空易拉罐扔了出去。
当啷。
随着一个优美的抛物线,易拉罐准确的砸中了垃圾箱弹到了地上。
蹦蹦跳跳一番之后,它滚到了“不可回收垃圾”一行小字下面。
看着手里那张自己小学时候照的全家福,李阳欲哭无泪。
照片可能是刚才李奉献打自己时候钻到兜里的。
那时候的一家三口笑那么自然,照片中的李小阳留着憨憨的小平头,额头前面还有现在看来很可笑的刘海。那是九六年,还是九七年?
也不知道是他喝多了,还是照片因年代久远被染了什么东西。全家福上还贴着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那身影就站在小时候的自己身边,看着跟个幽灵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