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这几日热闹了些,左右春坊里来了一批新的门客。都是奔着弘允来投靠的。弘允苦心经营太子党属,又争取了近一半姜家族人势力的支持。废后自裁已有好一段日子,风波渐平,朝中按兵不动的大臣观察了许久,见弘允不仅未曾为废后求过情,甚至连废后到死都未曾看过、送过
废后,才有舆论说太子与废后绝无同流合污,表示归附。
东宫沉寂了整个夏季之后,在秋光中总算有了些气色。锦月见东宫大门出入的门客数量日益增多,也喜出望外,亲手做了弘允爱吃的晚膳,两人一同用膳罢,并对月小酌了一番。
锦月侧望着他。弘允清瘦了,月色溶溶落在他身上,幽静宁谧,他们已经许久不曾与他这样闲情看月色了。
“弘允哥哥,前朝的事现在稳定了吗,皇上对你的态度可有所转变?”锦月问。
弘允声线如气氛一样宁谧,稍显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基本稳定了,不至于先前那般岌岌可危,至于皇上,他病得神情恍惚,也顾不上对我如何态度。”
他轻嘲道:“这皇宫里,父子兄弟之情,在权力与欲望跟前也无足轻重罢了,我竟是长这么大才深切体会到。”锦月拉住他袖子:“弘允哥哥,不要因为别人的伤害就丧失对自己生活的热爱,生活是自己的,哪怕万劫不复也不能不快乐地活着,对不起这一世几十年的性命,何况现在不到万劫不复。再说,不是每个亲
人都无情无义的,九皇子对你不一如既往吗?”“是。”弘允略略沉吟,目光落在锦月身上,“一如既往的,还有你,锦儿。当我觉得难受,觉得难以承受那些恶意的揣测和攻击,我便想着,家里还有你等着我,我便什么也不怕,什么也能撑下去,不管多
难。”
锦月略作迟疑,最后轻轻低下头,有些不惯地温顺落在弘允肩膀上。弘允浑身一僵,意外与锦月的举动。
锦月道:“我一直会在。”
弘允似有些困倦,总是时不时揉眼睛,锦月以为他劳累了,便让他早点休息。
弘允也没有推诿停留。
“你早些休息,若明日得空我再来看你。你在宫里也许久没有出去过了,我想着提议秋狩,到时你一同前往,我再让祁阳侯一同随行,带上小黎,到时你们母子就可以相聚几日了。”
锦月喜不自禁。“好,好好,正好我做了些桂花糖糕,想着要带给他呢。”
弘允恍然间想起许久没有见过锦月这样开怀的笑容,自他生母落难,东宫摇摇欲坠,锦月总是鼓励着他、对他温柔而笑。而今他才明白,那些都是强颜欢笑,这样明媚动人的笑容,才是真的开怀啊……
弘允思及此处心中沉沉,仿似有一只手掐着他喉咙,有一种焦灼和无奈在内心煎熬着他二十多年来引以为傲的骄傲和自尊,告别锦月后他一路去书房,都没有言语。
随扈小北提着灯笼在弘允身侧照亮一小片路,也将弘允清俊的轮廓在黑暗中晕的分明。
小北小心问道:“现在东宫已有起色,太子殿下应当开怀才是,何事如此闷闷不乐?”
弘允负手摇了摇头,没有说。
此愁此闷无以疏解,不能对谁说出口,那会会伤了自己颜面和自尊,所以只能闷在心里一遍遍折磨自己。
这是弘凌让他体会的,他当时的心境吧。曾经的弘凌对着锦月一定有这样的无奈和焦灼,想要给予她保护和幸福,可是却力不从心、事事逼迫眼前。弘允不由回忆起了那次锦月在东宫时,萧家之女身份曝光,弘凌初初回朝朝中根基不稳,无奈之下带他们母子奔逃出宫,一定是他现在这样无奈、想要使力气又无法施展地困顿。如同困在牢笼里地兽,自
身难保却还渴望着保护同样深陷黑暗地家人。
弘允忽觉眼睛有些疼痛,揉了揉道:“本宫没什么好闷闷地,只是旧疾发作了,你一会儿传侍医来瞧瞧,切记不能让太子妃知道,免得让她担心。”“诺。”小北答了之后,犹豫着小声问:“奴才本窃以为既然现在风波舆论渐渐有好转之事,有朝臣示好,不若太子殿下借此机会笼络为亲族党属,如别的皇子纳姬妾入后宫,结下姻亲。皇后娘娘去了,朝中
支持东宫的姜家官员也所剩……”
小北说着忽觉面前的主子骤然冒出丝丝寒气,立刻噤声浑身冷汗。
弘允冷道:“若再提此事,饶是你在我身边跟了十年本宫也要狠狠的责罚你!”
小北哪儿敢再说,赶紧跪地求饶说不敢再犯了。心道太子对太子妃用情至深,是他低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