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你知道杰弗洋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方城问胡为东。
胡为东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你们撤离以后,我也不敢回杂货铺,一直隐藏在浦东乡下,下面的同志也去做过调查。杰弗洋行换了老板,姓柳,不是上海人,最奇怪的是,自从长利号被炸后,居然没有任何人提及,更没有什么打捞的计划。”
方城皱了皱眉头,缓缓地说道:“看来,我要去会会这位柳老板了。”
胡为东大吃一惊,抬头看着方城,说道:“你不要命了,刚到上海,你就主动暴露,只要你露面,军统分分钟就找上门来。”
方城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你以为我到上海,军统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我在重庆刚上船,上海这边就清楚我的行踪。”
胡为东的脸上更加惊愕,这是干的什么地下工作?所有行踪的敌人都知道,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你是故意泄露行踪的?”胡为东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虽然组织的纪律不允许他问这么多,但他还是有些忍不住。
方城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只是说了一句:“延安一直没有动鼹鼠,是有道理的。”
方城又说道:“你有枪吗?给我一支。”
胡卫东怔了一下,方城主动要枪,说明这次行动应该非常的凶险,即使在去年那个危机四伏的夜晚,他也没有带一把枪在身上。
胡为东连忙从身上掏出一把m1911手枪,这是正宗的美国货,俗称“勃朗宁”,勃朗宁大师的经典之作,又给方城三个弹夹。
方城接过这把沉甸甸的黝黑的手枪,熟练地退出弹仓里的弹夹,把枪身放在手掌上颠了颠,说道:“真是把好枪!”
“你知道这把枪是怎么来的吗?”胡为东狡诈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方城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这就是田文水的那把枪,那天晚上,他的胳膊中了一枪,把手里的枪抛出老远,被后来回去查看的同志捡了回来。这三个弹夹是我从黑市上配回来的。”胡为东说道。
方城把那三个弹夹还给了胡卫东,把枪揣进怀里。
“怎么,你嫌弃不是原配?”胡为东拿着三个弹夹,疑惑地问方城。
“又不是打仗,还用得着那么多子弹?一个弹夹7发子弹,如果7颗子弹都无法控制局面,解决问题,对一个特工来说就只有死亡。”方城喃喃地说道,站起身来,接着说:“老胡,你可以暂时住在这里,其实老言的这个家已经很安全了,有什么情况,我会来这里找你。”
“那你住哪?”胡为东站起身来,胖胖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问道。
“你忘记了么?我在同福里还有一个家呢。”方城微微地笑了笑。
同福里,你还真敢回去啊?胡为东心里暗暗地想。
方城转身出了门,渔阳弄的巷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月光洒下来,地上的青石板闪着冷冷的寒光,方城竖了竖大衣的衣领,穿过弄堂巷子,走了出去。
人力车在同福里巷子口停了下来,方城没让车夫把他拉进去,他想走一走。
他还记得那天夜里,秋月枫与他也是走着出了巷子,走的时候他还不忘嘱咐秋月枫不要锁门,那时他在给秋月枫下套,也是在暗示她自己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让她心里有了紧迫感,才能激发她的特工本来,将藏在米缸里的东西找出来。
一番感慨,方城已经走到了那所熟悉的小院门口,院门锁上了,方城定睛一看,居然还是原来那把大锁,方城默默地摸了摸裤袋里的那把钥匙。
锁还是原来的锁,钥匙也是原来的钥匙。
方城掏出钥匙,打开大锁,推开了小院的门,冰冷的月光洒在院落里,方城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这熟悉的地方。
没老林蹲在地上拾掇那些破烂,没有秋月枫在水池边忙碌,也没有那只笨重的大鹅走来走去,只有它住的那间破烂的木棚还在小院的角落里。
方城走进去,把门关上,缓缓地走进卧室,打开灯,那一支白色的茶花已经完全枯萎,枯黄的花瓣散落在床边的木柜上。
方城默不作声,心事重重地合衣躺在了床上,两眼盯着屋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方城猛地翻身坐了起来,昨晚怎么睡得这么死,他看了看手表,都已经九点过了,窗外的太阳光射进来,方城揉了揉眼睛,双手又使劲地搓了搓脸庞,起来走出卧室,院边水池边上的绳上还是去年的那一张洗脸毛巾,方城记得这张粉丝的毛巾是秋月枫的。
方城顺手扯下麻绳儿上的毛巾,拧开水龙头,准备洗把脸,突然听到有人敲院门。
方城一愣,放下毛巾,掏出怀里的手枪藏在身后,嘴里懒洋洋地回了一声:“来了。”
方城站在院门后面,握枪的右手藏在身后,左手缓缓地拉开一扇院门,探了半张脸,门口站着一位精廋的老头,看着有些眼熟。
“哟,是方先生哪,侬回来啦?瓦(我)一早看你们家锁开了,以为换了主人呢。”干瘦老头满脸堆笑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瓦以为侬们一家搬走再不回来了。”
方城想起来了,这是隔壁的金裁缝,去年秋月枫还在他那里给自己做了一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