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众人按着那吴执事安排的,纷纷进入了讲学堂坐下。讲学的是一位老者,由于在半步堂传授炼丹之法已将近大半辈子,加上本人姓陈,所以自称为“老沉丹”,看上去却是一个极其和蔼之人。
炼丹术,于修真一途而言,分为“内丹”和“外丹”。其中龙虎胎息,吐故纳新为内丹;而烹炼金石,融合百草则为外丹。白露院中以修炼外丹为主,外丹之中,又分三种法门:其一为炼兽化草术,主要是融合各种动物的皮毛骨角和草药的花叶根茎,经过丹炉烧煮融合之后,炼为金丹;其二为间黄杂白术,黄指“黄金”,白指“白银”,但凡是将金银铁石炼化成丹的行为,都归为此道;其三为天地九还术。此术不管丹料来源,无论是金银铁石,还是兽体草木,都要在丹炉中不断的烧煮炼化,直至化物为丹。
作为进入白露院的门槛“半步丹”,从炼制方法来说,则属于这第三种方法——天地九还术。若要炼制此丹,必须要按部就班,循序渐进。这三个月当中,首先学习的就是兽草术,毕竟炼药这种行径,最易掌握,只要是生过火,煮过饭,熬过汤药,都比较容易上手。但到了第二个月学习黄白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金银铁石的熔炼除了需要碳精火猛之外,每一种金石的属性也要掌握的丝毫不差,古人很早便有定论:金有六齐。六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钟鼎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斧斤之齐;四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戈戟之齐;三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大刃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二,谓之削杀矢之齐;金锡半,谓之鉴燧之齐。古人的金,便是今日的铜,总的说来,通过调配铜、锡之间的比例,可以分别锻造出坚硬如钟鼎、斧头之物;也可以炼制出有弹性的刀剑器械。由此可见,金石之间的配比是何等复杂及其重要。
等到掌握间黄杂白术之后,第三个月就可以练习天地九还之术了。所谓天地九还术,最重要的是这其中必须要使被炼化的药物有多次蜕变转换的过程,这种蜕变和转换,顺利的话,药性升华,加深凝练的品质;失败的话,则有可能导致丹毁鼎崩,也就是先前炼丹师常常提及的“炸丹”。
由于这一批人都只不过是初来乍到的新生,所以老沉丹只是简单的讲解了一下炼兽化草术。跟着便指着身前的一尊奇怪的丹炉和几套五花八门的器物,讲述起丹炉的构造来了。
炼丹中除了丹炉之外,还有一些其他设备,如丹鼎、水海、石榴罐、甘蜗子、抽汞器、华池、研磨器、绢筛、马尾罗等等。对于丹炉,龙八哥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就算是不知道,在这半步堂外走上一圈,也能一眼就说出个大概。不过他所知实属有限,经那老者一讲,顿时有井底之蛙的感叹,原来即便是丹鼎,也有鼎内盛水、盛火两种之分,而从材质来讲则有金鼎、银鼎、铜鼎、铁鼎等等。安装之法不同,名称也不同,水鼎在上、火鼎居下的安法叫“既济炉”;水鼎在下,火鼎在上的叫“未济炉”。“既济”与“未济”均系《周易》六十四卦中的卦名,上坎为水,下离为火既“既济”卦,反之则为“未济”卦,这就是二炉名称之由来。
从形体来看,有的丹鼎形如葫芦,有的则像是坩埚,其中有一种“悬胎鼎”,内分三层,悬于灶中,而不着地。
其他的一些设备,如“抽汞器”,是专门用于从丹砂中抽汞的蒸馏器;而水海则是放在神室上面用以降温;石榴罐和甘埚子在用的时候加热,使罐中生成的水银蒸气在甘祸子的冷水中成为液体水银。
讲完设备之后,便是对丹炉用火的介绍。丹炉使用的火有柴火和炭火之分。柴火为武火,炭火为文火。不过这些只是作为初学者所使用的火源,而一旦进入白露院之后,便可通过学习内丹心法,再调用身体中的三昧真火来催动丹炉进行炼化。
那老沉丹也不管众人一时间记不记得了这么许多,一股脑儿将自己所知都讲了出来。龙八哥本来就生性懒惰,厌学厌教,直听得混混欲睡,倒是其他学生听到这里,都是一脸的向往,随着那老沉丹一声下课,都第一时间冲向了操场,去观摩外面那些人如何炼丹。龙八哥一个人却也闲的无聊,只好懒洋洋的跟着向外面走去。
这房前院子中,竟然两三百尊丹炉,正在炼制丹药的人大约也有一二百人左右,除了那些因无人使用而被闲置的丹炉之外,其他丹炉都蒸腾着冒起了白烟,炉底更不时的窜出肆虐的火苗。使得本该有几分微寒的早春,散发出窒息的暖意。
龙八哥迈步出了讲学堂,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皮肤白白的胖子,不知道是丹炉下的火势太旺,还是他手脚太过忙乱,竟然**着上身,汗水在后背淌出了一条一条汗河,连带着裤子的都湿了一半。
龙八哥见他一会儿将柴火填到身前丹炉的下方,一会儿又对着火焰拼命的闪动着蒲扇,更时不时的掀开丹炉盖子,向里面张望,对他连着打了几声招呼,也不见回应,只好绕了过去,向前面走去。他绕着院子随意走了一圈,见除了那几个和自己一起新来的考生之外,所有人都几乎在不停的忙碌着,根本没人肯理睬自己这些新人,当下便准备离开这里,回到房间去睡大觉。忽然之间,只听到身后“砰”的一声巨响,忙转身看去,但见一尊丹炉盖口处生起了一道灰烟,而那丹炉后面的炼丹之人则是满脸灰尘,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妈的就差了那么一点”那炼丹之人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腿,狠狠的踹了丹炉一脚。猛地抬头,看见了正在向这边张望的龙八哥,眼睛顿时一亮,用袖子一擦满脸的灰尘,朝龙八哥走了过来。
“这位兄弟面生的很啊?应该是新来的吧?”那人说话之间,已经走到了龙八哥的面前,边说着边伸出了手,想要和龙八哥行握手之礼。但旋即看到了满手的灰尘,忙在自己的大腿外侧裤子上擦了几下。龙八哥倒也不是拘泥汹之人,难得有人理会自己,当下也伸出手去,和对方伸出的手掌握了一下。
那人随意熟络了一番,和龙八哥相互做了介绍,确定龙八哥果然是新来之人,当下便如同主人似地,带着龙八哥参观了起来。
龙八哥通过和他的交谈,知道这人来此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按照白露院的说法,这里既不是内院,也不是外院,而是叫做“半步堂”的所在。所谓“半步堂”,指的是这里距白露院只有半步之遥,这个半步并非是距离上的含义,而是通过仙考之人,一旦进入这里,只要努力,就一定有机会进入白露内院,成为白露院的正式弟子。
虽说半步堂距离白露院只有“半步”之遥,但这“半步”对于有的人来说,形同虚设;但对有的人来说,却犹如毕生屏障。因为,进入白露内院,完成最后一步的考试,就是要在这半步堂内学习炼丹之术,通过三个月的努力,炼制成半步丹,从而完成应试,真正的进入白露院。
龙八哥刚才所见的那几百号人,绝大多数已经在这半步堂待了很久,包括这位自称为“牛皮糖”的仁兄,也所留时日非短。按他所说:一旦在三个月后无法通过考试,就只有等到下一次的考试了。而这种考试每三个月进行一次。他们当中资质稍微差一些的,已经不知道熬了多少个三个月。龙八哥刚才见到的那个没穿上衣的胖子,据说已经在这里呆了几年,而留在这里时间最长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自称为“老沉丹”的陈姓老者。
其实,想要通过考试,倒也未必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只要按照要求,将一枚完好的半步丹,交给考官,就算是通过。但这半步丹的炼制,可绝非那么简单的,不但要掌握好配药,还要控制好丹药的火候,配抑量不对,炼制出来的丹药不是干固成石,就是松散如沙;而火候控制不好,则直接有可能。刚才那牛皮糖的丹药,便是因为火候的原因,而导致了。
当然,像老沉丹这种人绝对是个例外,也不知道是老天爷有意难为他,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只要他去炼那半步丹,即便是所有环节都一丝不差,到了开炉的时候,准保会莫名其妙的炸丹,就连白露院的高人来看了,也不得其解,只好解释为天意如此。这么一来二去,老沉丹的半辈子就交代在了半步堂之中,最后无奈之下,变成了这里的讲师,专门教授炼丹的妙术。龙八哥听到这里,不禁矫舌不下,对那半步丹的炼制难度,一下子有了几分认知。
他们如今炼制的半步丹,都是“假丹”。所谓的假丹,是白露院特意为培养炼丹师而研究的代替丹。这种丹药用的都是已经研好的配料,无需他们上山采药研磨,而他们使用的丹炉也是那种最普通的丹炉。若是使用真正的材料去炼制半步丹,那的威力就远远不是那么简单了。听那牛皮糖所讲,临试的那一天,炼的可不是假丹,而是货真价实的丹药。不过倒也不必害怕的危险,毕竟到时候使用的可是白露院里提供的高级炼丹炉。
龙八哥和那牛皮糖一路走,一路聊,对这半步堂的情形,以及三个月后的大考都知道了个大概。唯一还有点不清楚的,就是不知道这位说话翻来倒去的仁兄,为什么叫做“牛皮糖”,可等到他们到了快吃饭的时候,他终于搞明白了。
牛皮糖是很多地方都有的一种特产小吃。口味香甜,外面裹着一层芝麻,十分富有弹性,味香如饴。若是做的好的话,则细软而不粘牙,但这位明显是做工不足的“牛皮糖”。龙八哥本来是想和他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没想到却一下被对方粘了上来。期间龙八哥一时便急,这位老兄却是丝毫不顾忌糜的臭味,竟然蹲在茅厕外面,依然唠唠叨叨的讲了一大堆事情。也不知道是这里的人都太忙了,已经很久没人陪他闲聊,还是别人都将他当作了瘟神,故意敬而远之,使得他终于撞到了一个可以倾听自己心声的朋友,所以话匣子一旦拉开,便是没完没了。总之,龙八哥这次是彻彻底底的领教了他的威力。
那牛皮糖和龙八哥吃过饭后,一定要龙八哥搬到自己的房间里来,所谓拳头不打笑脸人。这牛皮糖烦是烦了一些,好在龙八哥初来乍到,难得有这么一个人能够帮自己料理一切,所以也不好对他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坚持留在了原来的房间,使得牛皮糖一脸失望的悻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