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奶奶淡去了面容,落在他视野中的是瞪大眼睛,沾满鲜血,死气沉沉的老人。
章耘的指尖动了一下,那狰狞骇人的手颤抖着想要伸向奶奶,想要替那个疼爱他的长辈擦拭面容,下一秒,有人绑住了他的手。
“我拦不住他啊!我就去搬椅子,想要砸晕他,可没想到一回头,他又捅死了他的爷爷!”朱道长悲戚道。
有人踹着他的膝窝,钻心的痛,让他一瞬间跪在了地上,四肢被绳索捆住动弹不得,章耘像行尸走肉般一动不动地盯着倒在地上的爷爷。
爷爷的眼睛同样睁得大大的,嘴巴张开,死不瞑目地看着他。
小时候他因为生病遭到排挤时,爷爷就这样瞪着眼睛看着他,对他一字一句道:“阿耘,不要哭,你只是生病了,总有一天我们能把病治好。”
他知道爷爷藏钱的地方,爷爷每次辛苦地回到家,都要用皱巴巴的手去点着同样皱巴巴的钱,再去摸章耘皱巴巴的小手。
他也想要像爷爷那样坚强,所以在爷爷的面前,他无论多么难过都会忍住不去哭泣。
眼泪无声从眼眶中流下,然而这一次,并没有人来安慰他。
那些人在低低地咒骂着他,问他为什么不去死,无数恶毒的语言纷至沓来,但章耘却没有什么反应,他似乎和这个世界隔了一层磨砂玻璃,看到的、听到的都并不真切。
他想要回忆起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可那片记忆是空缺的,努力回想,都是空白的画面,他绞尽脑汁想破了脑袋,也只能想到一道朦胧的金色身影,模糊到他看不清五官轮廓的细节。
这一切是噩梦吗?
如果是的话,这场梦为什么还不醒来?
他怔怔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爷爷和奶奶,看着这世间最疼爱他的两位老人,那两个老人也睁着眼死死盯着他,那苍老慈祥的面容被血色浸泡,变得扭曲骇人,滴滴答答,不知道是血水滴落还是泪水流淌着的声音。
他咬破了舌头,这场梦还是没有醒过来。
唇角溢出鲜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痛苦淹没了他,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嘴唇抽搐着张开,发出了一声破碎的、意义不明的低吟。
“你们看!看他这个样子!怪物就是这种表情!”
“现在赶紧把章耘拖出去烧了吧!”
“不!要举行仪式!光烧恐怕压不住他!”
。。。。。。
好吵啊。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不是梦……
“啊啊啊啊啊啊——!!!”一声充斥着无数痛苦与绝望的嘶吼呐喊声响彻了整个古镇,盖住了一切嘈杂喧嚣的声音。
院子安静了刹那,所有人都紧张地看向了那个流出血泪的少年,而章耘却像耗空了所有的力气,空白着一张脸,木然的跪在了地上。
在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朱道长正义凛然道:“我们现在就该举行仪式!”
这一切,没有人反对,无数附和的声音响起。
围观着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林蕴皱起眉,他觉得有些奇怪,他在这个副本看到的怪物都是直接用身躯去攻击他人,比如张嘴咬、手掐这种方法,就像章耘在船夫老伯和老婆婆身上留下的痕迹,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会用杀鱼刀这种工具的怪物,难道怪物的智商也有高低之分吗?
但是镇民们已经浩浩汤汤抬起了傀儡般的章耘,群情激愤地朝着布满尘埃的祭台走去。
有人问仪式的行刑者应该是谁,朱道长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主动承担了这一角色。
镇民们感动朱道长的挺身而出,他们将章耘放在了祭台上,祭台四周围满了人,玩家他们都只能挤在最外层。
林蕴找到了姜眠眠,焦急地想要将唐宁的事情告诉对方,反而少女却竖起了一根手指,轻轻放在唇上,这是一个噤声的动作。
她专注地看着祭台。
林蕴也随之望去,看到了镇民为朱道长递上了仪式专用的刀刃。
那是一把杀鱼刀。
传闻中,河神恶的化身会降生在这个小镇上,因为是河神转世,即使生而为人,身上的鱼鳞纹路还是不能掩藏。
传闻中,化身的双手是罪恶的,那不断生长的指甲将会变成刑具般的利爪,夺走无辜人的性命,所以那刀刃要像剔除鳞片一样剔除他的指甲,让他双手无力。
传闻中,化身的双腿是罪恶的,神拥有的本该是活动于水中的鱼尾,一旦化为人腿,就会行走在污浊的世间,沾染上尘世间的欲望,所以那刀刃要挑断化身的脚筋,让他不良于行。
传闻中,化身的双眼是罪恶的,因为神在还是人时有眼疾,所以选择用真心去看人看物,一旦化身拥有眼睛,就会被世间万物的表象干扰,是非不分,善恶不辨,所以那刀刃要剜去化身的双眼,让他目不能视。
。。。。。。
鲜血流满了祭坛,朱道长握住刀柄的手因为激动不断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