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宋玉芳比以往都要更早回到家,她甚至把孩子都送到了娘家,就为了晚上能跟何舜清敞开了谈一次。
答案其实在张庆元发出邀请的时候就有,只是要把这个答案定下来,还是需要征求到家人的同意。
一直等到夜里十二点,何舜清才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了家。
宋玉芳事先在灶上热着宵夜,又帮他泡了一杯热茶,嘘寒问暖了半天,觉得时机到了,才引出正题:“我可能要失业了。”
这句话并没有让何舜清感到意外,整个北京城大大小小吃银行饭的人,见面都在讲这一句,从前的金饭碗已经不复存在了。他想让自己表现得轻松一些,尽量不要给宋玉芳什么压力,极力地笑了两声:“我虽然挣得不如以前多了,但基本的生活还是能有的。我在想,我那辆车是不是……”
宋玉芳赶紧摇着头打断他:“舜清,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最终办法。我还是得有工作有收入,至少我的父母该我来赡养,我弟弟的学费也该我来操持。你有余力帮我自然最好,但我不能把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你身上。”
何舜清想了一下,突然问道:“是不是庆元让你去上海?本来可以早一小时回来的,可他拉着我反反复复地说上海那边多么多么有诚意,还拜托我,如果你提起了这件事,让我一定要尊重你的意思。其实,我从来都是尊重你的。倒是你,今天怎么了,平日想说什么都是直说,今天却绕了一个弯子,我还以为你是待惯了北京不想出远门呢。”
宋玉芳发觉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便不好意思起来:“知道那边有工作就想去,可是我怕你不答应,所以……”
何舜清一拍大腿,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那就去吧。”
宋玉芳的话却还没有完:“那么我们还得谈谈,小宝怎么办?我人生地不熟的,带着一个孩子过去,我怕你们不放心;留在这里吧,她又不能跟着你去上班;交给我父母吧,我觉得我妈没准儿会把她带成一个‘小封建’的,那就更不行了。”
对,孩子是最大的顾虑,否则也不至于扭扭捏捏地不好意思直说自己的想法了。
何舜清站起来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一个可行的法子:“我看,送到南京去吧。那边人口多,添一双筷子也不是什么负担。”
宋玉芳抿着唇想了好半晌,才勉强点了一下头:“这倒可以,就有两点放不下,一是我总也见不到她了,二是不知道她一下去了那边能不能适应。”
“第二个问题,不适应也得适应,现在许多家庭为了生计都是这样的。况且南京的环境不会很差,如果连交给亲奶奶都要舍不得,未免太娇养了。至于那第一点嘛——”何舜清温柔地弯下腰,将她紧紧圈在怀里问道,“怎么不说,见不到我也觉得舍不得呢?”
宋玉芳转过身去,额头紧紧地贴着他,眼里就湿润了起来:“当然舍不得,尤其你说完全支持我的时候,我就更舍不得你了。长这么大我还没有一个去那么远的地方生活过。”
何舜清心满意足地笑了,又道:“可是庆元说的也没错,现在不是谈小家小爱的时候。作为一个有能力的人,不为国家的未来多想想办法,只管守着丈夫孩子,你心里能好受吗?”
扛出国家大旗,总是让人无法拒绝的,宋玉芳也就下定了决心道:“好吧,就这么决定了!咏兮已经跟我说过了,她是一定会去的。我也跟着一起去,那么方方面面的,大家都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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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把女子储蓄银行的账目,一条一条整理清楚之后,股东会决定把这边的房子卖了,作为遣散费分给所有员工。
来不及沉溺于悲伤,宋玉芳和傅咏兮带着行囊,很快便南下了。
出了火车站,一个与百业凋零的北京截然不同的新环境,立刻打动了傅咏兮:“上海果然是不一样,我感觉自己是从死水湖里挣扎了一通,终于要在这里重获新生了。”
出站口,有司机举着牌子正在等着她二位。
两人首先把行李放进了事先安排好的公寓内,还来不及去极负盛名的外滩走走看看,就迫不及待地来到了上海女子商业储蓄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