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石后,穗阳听的心惊肉跳,这是两个女子吗,还是名门贵妇,淫奔无耻到这种地步,忽然又想起依旧跪在阳光下的那个奴隶,想起他那双茫茫然的眼睛,就跟花阴说的一样,他仿佛什么都看得见,又仿佛什么都看不见,有时候他快的像风,有时候他钝的像云——他跟外界似乎隔了一个透明的罩子。穗阳想起刚才在内廷宫门口,如果不是宇文恪反应快,李同源就会丧身马蹄之下,那个奴隶只救了花阴,原来那是因为花阴是他的主人,而李同源,根本就不存在,也许在他的眼里,除了他的主人,其他的事物都是不存在的吧。
穗阳一边走开一边想到,死士,死士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今天第一次听说过这种人,这种人,把自己的命跟主人的命捆绑在一起,为了主人负伤吃苦受罪,可是他们的主人,又有几个会尊他重他。他不光是个死士,还是个奴隶,所以他的主人更不会在乎他,天,他究竟是做了什么孽才会沦落到这样的处境,世上还会有比这更悲惨的人生吗?
“启禀太子殿下,已经都安排好了。”小太监禀报道。
“今天,本宫准备了一个节目,大家都围到双鱼池畔吧。”这时已经跑过来几个身强体壮的内监将围在双鱼池畔的幔帐叠起拿走了。
双鱼池,是御花园中的一处景致,占地不过两分,御水流进御花园的承泽湖后,会有一个分支在这里转一个小小的弯,池四周砌了两尺厚的石墙,池很深,两丈半的深度,池底装有叶片,水缓缓流过的时候,叶片推动水面的两个圆盘,这两个圆盘一黑一白,又加上这个池是正圆的,很像一个八卦图,这一黑一白两个叶片就像八卦的鱼眼,所以宫里便叫做双鱼池。如今水流截断,出入水的地方又被铁栅栏封死,从上往下看,池底笼子里森森然卧着二十几头饿狼。
那些狼还没有熟悉环境,并没有嚎叫,只是静静地坐着,向上抬起的眼睛冒出饥饿的光。这些狼都极大,各个毛色油光水滑的,有几只龇了龇锋利的尖牙,吐出长长的血红色的舌头,湖边的人探头往下打量着它们,它们冷静地坐在湖底轻蔑地回视着。有胆小的妇人看了一眼,就尖叫一声,身子瘫软起来。
“北燕皇帝送了本宫二十匹宝马良驹,又送了十几箱各色宝石,另外知太后畏寒,所以赠送了北燕特有的草原狼,本宫说的可对?”太子站起来笑着说道。
惠王也一脸笑意的站起来,接着说道:“我主听闻梁国颇多能工巧匠,所以才千里迢迢送了最好的草原狼,请梁国的匠人给太后做些使用之物,保证冬天暖和。太子请看——”惠王边说边走到双鱼池边,“本来已经快到了狼换毛的季节,每天喂食它们特制的草药,才能一路走来还保留如此油光水滑的皮毛,只请太子殿下恩准本王叫上北燕饲狼的奴隶屠之,请太子一观,为春宴助兴耳。”
“好,请。”
片刻便有一个膀大腰圆,须发虬结,浑身腱子肉的壮实奴隶走了过来,扑通一声跪下行礼。
“不许伤了它们身上的皮毛,否则要你的命。去吧!放开三只狼。”
那奴隶领命离开,不一会儿就从双鱼池一边的栅栏门里走了进去。士兵拉开关狼的笼子,疾步跑了回去。只见三只饿狼显然一愣,瞬间明白过来,嗷的一声从笼子里跳了出来,自然形成三面包抄之势。
空拳斗三狼,那个奴隶却并无惧色。狼围着奴隶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试探,奴隶的精神也是高度集中。突然三狼同时跃起,分别攻向他的上中下三路。那个奴隶体型健硕却十分灵敏,他斜向跨了一大步,一脚踢飞了正面扑过来的灰黑毛的狼,躲开了侧面扑过来的黑狼,一个侧身抓住身后跃起的那只狼,就着它扑过来的力气,狠命往墙上一碰,那狼头瞬间如同葫芦一样砸了个稀烂。
“好。”场内斗的惊心动魄,场外看得也是激动万分,太子喝了彩。惠王的脸上也暗含得意之色。
剩下的两只狼不敢轻敌,慢慢围着那个奴隶绕起了圈子。
“嗷”不知哪只狼先吼叫了一声,只听湖底所有狼都跟着嚎叫起来,那声音些许惨烈,些许悲壮。
奴隶被二狼吸引着慢慢地变成背对群狼之势。
“看,有只狼……”不知哪个人眼尖喊了一声,可惜他的声音淹没在群狼嚎叫声中。
那只头狼,体型格外硕大,不知何时,它用嘴慢慢拨开了笼子上的暗销。笼门一开,它没有一丝犹豫,三狼同时发动攻击。
湖底奴隶的拳头打碎了另外一只狼的天灵盖,那狼的眼珠爆出眼眶,困难的咽下最后一口气。而头狼也偷袭成功,奴隶的脖颈被咬了一个对穿,鲜血喷射而出,他抽搐着倒地,眼睛瞪的很大,眼里布满了血丝,好像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头狼耀武扬威的跳上他的身体,来回踱了几步,“咔嚓”终结了奴隶的性命。
“嗷——”狼群再次嚎叫起来,这次嚎叫声里都是自豪跟兴奋,就像是阵前的战鼓。
“蠢货。”惠王右拳砸在左手心,头狼实在太狡猾了,而这个奴隶也太不中用了。
惠王之意,作为丞相的李啸先岂有不知之理。惠王此行,自然是有两国交好之意。北燕地处偏北苦寒之地,西北面又跟突厥崛鹰部交界。这数十年,崛鹰部隔三差五便要过界抢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北燕男儿,各个钢牙咬碎,经过这十几年的厉兵秣马,北燕国力渐渐缓了过来,惠王此行先过来安定梁国,这只怕是要对崛鹰部用兵的第一步。
李啸先暗暗叹了一口气,北燕经过三十年前的三子夺帝风波,如今终于是缓过来了,而梁国呢,太子年幼,太后垂帘,长顺王暗含了不臣之心,梁国四面强敌环伺,如果北燕打败突厥崛鹰部,或者收复西北面阴山隘口,将突厥拒在阴山之北,那么缓过劲来的北燕会不会打梁国的主意。历史上两国也曾边界纷争不断,当年若不是徐老将军镇守北疆数十载,只怕梁国现状更加堪忧。
惠王此行重新划定了边界,开放了贸易,态度和气,互利互惠,可是背后难道没有试探之意。双方会谈,李啸先自然也表现的诚意满满,给惠王吃足了定心丸。想打突厥,只管使劲去打,倘或战事激烈一些,双方伤亡大一些,那么北燕就会对梁国威胁更小一点。梁燕之间,现在关系十分微妙,梁国现在表现的弱一点,燕帝才能放心对付突厥。可是梁国又不能表现的太弱,以免燕帝错了主意。
“本王的奴隶让陛下见笑了。听说大梁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可有此娱乐项目?”
惠王折了一个奴隶,那么接下来就应该由梁国也出一个奴隶,可是若对方刚才没有亮明奴隶身份还好,如今一时之间从哪里找一个武功高强的奴隶。如果用侍卫下场,即便赢了,也胜之不武。太子的眼光看过来,丞相大人的额头有些微汗。
“你们看……狼成精了!”
众人转头又去看湖底,只见狼王得了开笼子的窍门,竟挨个笼子去拱。笼子为了挪抬方便,已经把运来时装狼的大笼子换成小铁笼。小铁笼的笼门都是由一个铁销子插合在一起,铁销子上粗下细,狼王在笼子外面歪头拔起,不过转眼间,这些狼竟被放出来七七八八,各个精神抖擞的在湖底打转,一声声狼嚎让人胆战心惊。
“殿下,微臣府里有个奴隶倒是可以来助兴。”在这种场合从来都是小透明的李同源忽然出位说道。
哑巴跪在春日的太阳底下,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也不知道为啥被罚,他避免去想这些问题,因为主人惩罚他,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
有新鲜的水味刺激他的嗅觉,可是那是给拉车的马儿喝的。马儿在树荫下喝的开心,不时打个响鼻儿。随行的侍卫坐在阳棚里喝茶,奴隶们站在马车旁喝水,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跪在太阳底下。嗡嗡的说话声不时的传入他的耳朵,他知道他们都在耻笑他,因为他比他们更悲惨也更下贱。他放空了思想,不去听他们说的话,其实他也不关心他们的耻笑,他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头晕脑胀,口干舌燥,他知道他得马上补充水分,可是主人的话把他死死地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