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唐成没有再勉强,只是轻声说:“那你进去等我一下,我给你拿点药。”
易辙握着钥匙站在那,楼道的灯灭了,他也没跺脚、没出声。
“怎么不进去?”许唐成拿着药出来,奇怪地问。过后,又很快了然:“向阿姨在家?”
易辙点了点头。
“先抹白色的,再抹绿色的,”许唐成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易辙,“给你拿了棉签,对着镜子用棉签蘸着抹,自己小心点,别弄到眼睛里。”
“嗯,”易辙接过来,把袋子攥得嚓嚓响,两秒之后才说,“谢谢唐成哥。”
许唐成看着面前微低着头的人,嘴唇动了动,却也没说什么。
有时候他会恍惚觉得,易辙像是定格在了那个夏天,别人都在来来往往,沾上了各色的尘土光芒,只有他,永远沉默地低着头,像是和谁都没什么关系。
清晨,闹钟只响了一声就被许唐成摁掉,他掀开被子下床,踢踏着拖鞋开始洗漱、做早餐。端着早餐出来,看到许唐蹊已经穿戴整齐,乖巧地坐在餐桌旁等着。
“哥,你回来了呀!”许唐蹊笑得眼睛都弯了,“你几点到的?”
“十一点吧。”
许唐蹊很喜欢吃煎蛋,特别是还带一点点溏心的那种。许唐成觉得今天煎蛋的火候刚好,所以在许唐蹊拿起筷子就伸向了煎蛋时,他难得的,没有命令她先吃口别的再吃鸡蛋。
许唐蹊吃得一本满足,连开门的动作都是轻快的。可打开门,两个人却听到一阵尖锐的女声。对面的门大开着,两扇门的距离,许唐成能够清楚地看到易辙家糟糕的客厅——衣服扔得到处都是,连沙发垫都已经惨兮兮地飞到了地上。
“又他妈找钥匙找钥匙,你脑子是喂猪了吗?大早晨的折腾个屁啊。”
许唐成只能听到声音,却看不到人。他拎着许唐蹊的书包,碰了碰她的肩,示意她继续往下走。走了几步,许唐蹊停住,回头看了看。
“走吧,要迟到了。”
许唐蹊叹了口气,迈下一阶台阶:“向阿姨又在骂易辙哥了。”
许唐成家和易辙家是对门,但很可惜,他们和易辙家并不存在那种亲近和睦的邻里关系。更确切地说,在这栋已经斑驳了墙壁的六层住宅楼里,大家的关系都还算过得去,唯独除了易辙家——不因为别的,只因为易辙有个说话极尽刻薄挑衅的妈,把每家每户都得罪了个遍。许唐成的妈妈就是因为她一句“要早死的小病秧子”,彻底记恨上了她,断了来往,连同易辙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照顾。
易辙没再进过他家的门,更不曾去过别家。
许唐蹊一直想不明白,向阿姨长得那么漂亮,四十岁的人却一点都不显老,明明是那么让人羡慕的先天条件,为什么非要说话这么难听。
“你又打架了?”
“他妈的半天憋不出一个屁,跟你那个死爹一幅德行,一脸的穷酸相。”
许唐成听到这话,停住了脚步,隔着楼梯的栏杆朝上望了望,因为已经转下了楼梯,他只能看到一条窄窄的门缝。
“哥?”许唐蹊见他没下来,站在楼道口喊他。
楼上的门突然被“砰”地一声关上,没有了女人唱独角戏的声音。
这是许唐蹊升入高中的第一天,她下车前,许唐成还是不放心,拉住她的胳膊叮嘱:“刚开学,如果要打扫卫生的话,要……”
“要去跟老师说明情况,身体不舒服就联系你或者爸爸妈妈,不要逞强,赶紧回家休息。”许唐蹊一口气说完,然后一偏头,很无奈地瞥着许唐成说,“我的哥哥,你和妈妈都已经说了八百遍了,你们是不是太夸张了。”
“所以我就说,让我直接去和你老师说明一下,免得以后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不,”许唐蹊干脆地拒绝,“我自己可以。”
许唐成点点头,松开手,最后问:“喷雾带了么?”
“带了。”许唐蹊点头。
“那自己小心点。”
许唐蹊笑眯眯地答应下来,关上车门时还心情很好地冲他做了个鬼脸,挥了挥手。
许唐成看着她进了学校才掉头回去。开车到小区门口,远远地,刚好看到骑着红色山地车的易辙。
少年套上了校服,摘掉了帽子,耳朵里也又挂上了永远不离身的耳机。他把车骑得飞快,拐弯时人和车子都倾斜着,划出很漂亮的弧度,耳机线兜了一个圈,也兜起了一缕阳光。
许唐成在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闪了个神,他看着少年校服上的黄杠,想,已经高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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