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最后,青夷凄然笑了起来。殿中人潮退去,显得空旷无边。笑声带着回音,格外戳心。
“青夷啊……”
青夷公主却不待北昭大王说完,她忽然跪倒道:“父王,青夷愿意和亲南越,但绝不会嫁给那龌蹉不堪、假仁假义的南越太子!”
北昭大王被她搞得怔住,“你这是何意啊?”
“他南越言而无信、反复无常,我北昭却不会做那等令天下人耻笑之事!”青夷公主冷冷道:“我青夷女流之辈,却也知为人当言之凿凿不轻废,我已言要嫁南越将军薛平,必不反悔!”
北昭大王万万没想到,他的女儿存着这种念头,立刻驳道:“可是你要嫁得那人已死!你到底懂不懂啊?他死了,你难道要嫁给一个死人,一副牌位不成么?”
“为何不可?”青夷大声道:“南越之众无非觉得薛将军已死,他们所谋必成,所以才会再来求娶,让我嫁于南越太子,我偏不如他们的意!我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我青夷宁可一生孤寂,伴着一个死人一辈子,也不会与南越太子那等卑鄙小人同流合污!”
“这是你的一辈子啊,青夷,你可懂得?”北昭大王长长叹气,“用自己一生去和人博弈斗气,值得吗?”
“父王让我和亲南越,我的请求与此并不违背,不是吗?”
“你在怪父王吗?”北昭大王闷闷道:“你是本王的女儿,你余生过得不好,岂是本王所愿?”
“父王,这或许是青夷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任性,请父王成全。”
青夷公主再也不曾抬头,也不再说些什么。她跪在北昭大王脚下,额头触地,声色艾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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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朝云有些担忧地望着虢华夫人,“夫人,你是何时知道你喜欢的其实是南越的明渊太子,而非那位南越将军薛平的呢?”
虢华夫人几乎有些梦幻的神情渐渐苍白了下来,她干干笑了一声,喉间咕哝一声,语调奇特地拖长,“在他……饮毒之后。”
其实莫朝云已经猜到了,但她不得到确切的回答,总是不能死心。
“是夫人下的毒吗?”
虢华夫人点点头,“是啊,我想毒死他,以报他害死我心爱之人之仇,只是真相如此尴尬可怜,我最恨的人却原来就是我最爱的人,这种真相即使多年后去想,依然觉得真是太可怕了。”
千叶蹙了蹙眉,“夫人所中的艽花血之毒,虽然引自南越明渊太子,但这毒最初应该还是出自北昭吧?”
虢华夫人疲惫地闭了闭眼,又摇了摇头,“事已至此,细论是非又有何用?该死的人活不了,不会死的人也不会因为你恨他刻骨而令你心愿得遂。”
千叶勾唇哼了一声,“夫人若真是如此看得开,又何必自毁名声,收了满府的男宠呢?”
莫朝云瞪了千叶一眼,显然觉得他如此说话过于凉薄。
千叶瞥她一眼,觉得她同情心又开始泛滥。虢华夫人遭遇如何,其实都和他们无关,他们此行自有自己的目的。可看莫朝云的架势,是不愿置身事外了。
千叶也不理她,只是听虢华夫人继续道:“叶公子聪慧之人,想来这缘由已经猜到了,我也不想隐瞒什么。我生命垂危,生死只在旦夕之间,但心中执念不断,所以日夜心疲,无法安眠。”
“夫人有何愿望,不妨说来一听。”
“就如叶公子所言,满府男宠其实只为了护着一个人。”虢华夫人顿了顿,“那人……不是我。”
千叶点点头,“是夫人最爱的那人。”
莫朝云瞪大眼,“是指明渊太子?”他在虢华夫人府中?他不是死了吗?
“是的,是明渊,他还没有死。”虢华夫人望向远处黑漆漆的湖面,有些忧伤道:“艽花血之毒无解,这些年来我试过无数办法,都没有解开他的毒。我绝望了,于是帮他过毒,让他身上的毒转到我身上一些,但说来奇怪,自那之后他却很少毒发,而我的身体却每况愈下。”
千叶了然道:“先别说明渊太子本就是世人眼中已死之人,就只论他此刻身在北昭虢华夫人府中一事,就是万分危险。他的身份微妙,若是被现在的北昭大王知晓,恐怕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所以夫人以男宠的名义请了江湖人入府相护。但北昭大王心中起了怀疑,于是不断赐给夫人新男宠以作试探,而夫人出于警告也好,无奈也好,总之那些男宠不断殒命于府中,让北昭大王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夫人身体又不好,担心自己死后,明渊太子性命危矣,于是现在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我说得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