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两人在秀冠咖啡厅门口分开,叶峥嵘目送奔驰跑车离去,拦辆出租车,回家,若非学校把大学录取通知书送到家中,已经半年多没进家门的他绝不想面对久违的家,面对家里那些久违的人。
叶峥嵘说了要去的地方,开车的中年大叔肃然起敬,瞅瞅忒有军人范儿的叶峥嵘,试探问:“那儿的警卫员?”
叶峥嵘淡笑,没吱声,中年大叔当是默认了,打开话匣子开始侃一些市井间听来的政坛秘闻,小到报纸上不痛不痒的新闻,大到共和国权力层新旧更替牵扯多少利益因数,分析的头头是道。
换个对政治一知半解的外地人或许揣测司机大叔开出租前是不是在体制内捧过多年铁饭碗。
大叔能说,叶峥嵘也不闷,偶尔插两句,气氛融洽,出租车驶过北海公园的门,他望向车窗外,沉默起来,不少人只通过王朔的文字了解北京大院,以及大院文化,有些片面,大院出生成长的他对北海公园这片有着特别的记忆。
老北京大多知道几十年前西郊的大院扎堆,总参、总政、部委大院等等,但真正够分量的大院集中北海公园后面几条胡同,与国家最核心权力机构仅隔一个“北海”,时代变迁,很多胡同变为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可是绿荫点缀背靠北海的几条胡同依旧保持原来风貌,唯一变化,没有上世纪那暮沉沉的残破感。
叶峥嵘沉浸于对往事的追忆,车子戛然停止,将他硬生生拉回到现实,出租车正好停在胡同口,胡同口肃立荷枪实弹的警卫,无异于告诉外人……。此胡同是禁区,确实,这条胡同对老百姓而言是绝对的禁区,对百分之九十的京官来说同样算禁区。
叶峥嵘付钱下车,走向胡同,司机大叔琢磨这丫的多半得出示什么证件方能进入,结果他瞠目结舌,一路听他侃大山的青年就那么大摇大摆走进胡同,荷枪实弹的警卫不但不阻拦,投向青年的目光竟然显露敬意。
“他大爷的,原来遇上高人了。”
司机大叔情不自禁嘟囔,跑车十几年,见过形形色色自称红色子弟或同爱新觉罗姓氏论血缘关系的家伙,唯有渐行渐远的伟岸身躯带给他震撼,启动车子,频频回望可与西山军委驻地相提并论的古朴院落群,连连唏嘘。
胡同由青石板铺成的路面较之北京城其它一些保留下来的胡同,宽了不少,两辆轿车并排行驶没问题,两侧院落群虽经过彻底修葺,明清砖瓦早化为历史尘埃,缺乏斑驳的古朴印痕,但韵味十足,长长胡同,寥寥二十几个院落,清幽宁静。
且不说百年前这些王爷贝勒的宅子多么辉煌令人神往,如今每一栋宅子的主人哪个不是神州大地举足轻重的政坛元老?
有文人学者说北京大院文化隐含太多政治元素,叶峥嵘极为认同,匆匆前行,到8号院门口止步,这儿便是他的家,确切说是叶家老爷子起居生活的地方,雕花青砖门楼朱漆大门,宛如影视剧中大户人家宅邸。
叶峥嵘没叫门,打个电话,随即院门半开,走出位身高一米八的健硕男人,身板不比叶峥嵘差,小平头,衬衫西裤整整齐齐,皮鞋一尘不染,若非他绷紧衬衫的肌肉充满爆炸性力道和一双锐利眼眸,搁人堆里多半被误以为混迹职场有些年数的大龄白领。
石龙,叶家六名警卫员的头儿,曾是军中一挑十几的格斗高手,迈步下台阶,将大学录取通知书递给叶峥嵘,笑道:“叶少,你不参军,惹的老首长发了脾气,我觉得就算不想进部队,选大学怎么得选个北京的,真糟蹋了五百来分的高考成绩。”
叶峥嵘扫了眼录取通知书,无所谓一笑,五百分的成绩,跻身北京几所名头吓人的高校绰绰有余,多少外地家长想方设法给孩子办北京户口,无非贪图北京户口方方面面的优越性,但他不稀罕,早想离开使他倍感压抑的城市。
至从母亲离世,除了发小,北京似乎没多少值得他留恋的东西。
梦在远方,未来在远方,他不想一辈子活在叶家的阴影中,某天出人头地了,辉煌属于他自己,败了落魄了无需担心怨恨的人搓他脊梁骨,冷嘲热讽。
“龙哥,咱不说这些,你给我找辆车,离京前我和密云的哥们好好聚聚。”
叶峥嵘转移话题,石龙点头打电话,两三分钟后一辆挂军牌的猎豹越野车进入两人视线,等司机下车,叶峥嵘坐进车里,调转车头驶离胡同,没进家门,没一丝一毫的留恋,石龙遥望远去的越野车,轻轻一叹,呢喃:“叶少呀叶少,老首长何尝不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
越野车驶出市区,直奔密云方向,路上有几辆名车同猎豹较劲,其中一辆奥迪q7风骚的不得了,超越猎豹后故意减速,等猎豹超前,又突然减速超车,接连几次这么得瑟,挑衅叶峥嵘的忍耐底线,激怒飞歼10敢作眼镜蛇动作的变态牲口。
要知道叶峥嵘在临近密云水库这段盘山公路得瑟车技的时候,甭说q7,a8还没出世,并且这牲口热衷用笨重军用卡车玩漂移,猎豹比q7差好几个档次,叶峥嵘就用富家子所谓的垃圾车在盘山公路数个弯道,以神乎其神的弯道内侧超车技术凶悍地甩开q7,对方连吃土的资格都没。
密云县坐落燕山脚下,叶峥嵘要去的地方则在燕山连绵深山内,过了密云水库,猎豹离开公路顺一条崎岖颠簸的砂石路行驶,砂石路插进深山的沟壑中,似乎没有尽头,一处山口,刷白的巨大水泥告示牌四个红字异常显眼。
军事禁区!
叶峥嵘停车接受检查,出示通行证,而后又颠簸半个钟头,渐渐接近深山里的营区,微风吹拂,满山松枝摇曳,叶峥嵘打开车窗,深深吸一口清新空气,格外舒畅,放松的很,仿佛这儿才是他的家。
他童年少年大半光阴倾注于此,练就一身本领和一颗坚强的心,说是家,不为过。
他凝望远处错落有致的营区,眼神幽深,小小营区造就共和国最优秀的军人,潜伏着共和国最精锐的特殊力量,媒体报纸多年前开始捕风捉影报道七大战区特种部队,加上为奥运安保而生的内卫“雪豹突击队”,空降兵的“蓝天利剑”,海军突击队,军方十支特种部队被人熟知。
受几部军旅题材影视剧影响,市井间还流传中国陆军特种部队,军中根本没这称号,完全是导演丰富想象力的产物。
叶峥嵘看来,曝光的十支特战队充其量算“中等小强”,共和国最强悍的力量永远是不宣之秘,盘踞燕山这支劲旅,恰恰是凌驾北京军区特战大队之上的终极小强,特种部队中的特种部队,真材实料的大杀器。
回味多年军旅生活和南疆猎杀武装毒枭的激情岁月,作为没有番号的“猛虎营”编外人员,叶峥嵘热血沸腾,无数个流汗流血的日子成了他此生最美好的回忆。猎豹驶入营区,枪声、号子声、口令声交织,日复一日的魔鬼训练,操场上一个个矫健身躯好似钢铁铸成,永远不垮,他们延续共和**人的荣誉和辉煌,想来柔弱男孩目睹此情此景也多半心潮澎湃,斗志昂扬。
越野车停在训练场边缘,叶峥嵘没来得及下车,两名体型高大的军官快步走来,一个是两杠三星的团级干部,另一个两杠两星副团级,前者猛虎营一号指挥官大队长赵卫国,曾参加三十年前南疆战役,越军特种作战史对这位“杀人王”的记录可谓连篇累牍,后者是总教官宋军。
两人神色如出一辙的凝重。
叶峥嵘生出些不祥预感,推门下车,赵卫国已抢先说话:“小叶,你来的正好,出乱子了,刘冰携枪弹外逃,两支九二式手枪,一百多发子弹,我们查了刘冰离开前的手机通讯记录,南京有人打来电话,应该与他失踪一个多月的妹妹有关,上边首长已经联系南京公安部门,并且准备派出追踪组,由老宋带队,你跟刘冰关系最铁,我想你参加追踪,尽量说服王冰,别让他干傻事。”
“刘冰…。。南京……。。”
叶峥嵘皱眉,心头猛沉,一个多月前老冰在南京读大学的妹妹突然杳无音讯,公安立案多时,毫无进展,农村出生的老冰父母早逝,和两个妹妹相依为命多年,对妹妹的呵护远超常人想象,每月的津贴都悉数寄给读大学和高中的两个妹妹,为妹妹冲冠一怒做傻事,有可能。
“好,我去!”
叶峥嵘凝重道,从赵卫国的眼神读懂另一层意思,必要时格杀老冰,毕竟“老虎营”能对抗老冰的变态仅他一个,他整颗心猛烈抽搐,默默祈祷,希望老天别捉弄他,兄弟相残得多痛心!
“小叶,有些事不是我们想做,是不得不做,老冰一旦丧失理智,会产生多可怕的后果,你知道。”赵卫国语调深沉,轻怕叶峥嵘肩头,坚毅眼眸流露一抹痛惜,这里每个兵都是他的宝,老冰真走上不归路,他比任何人痛心。
叶峥嵘立正,敬礼,他并非真正的军人,但标准军礼蕴含男儿磅礴的铁血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