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像是在喜静的伊丽莎白身边待惯了一样,此刻让鱼儿随便说些什么她竟然说不出了。
伊丽莎白望着眼前幽深的虚无,轻声说道,
“那就谈谈刚才伊莎贝尔说的话吧。”
“我吗?”
“嗯和我说点实话吧,不用顾忌什么。你觉得,伊莎贝尔说得对吗?”
“我不太明白,因为。嗯,我对您的事情了解得很少,只是从其他人那里听见一点似是而非的流言。就连听您和伊莎贝尔陛下的话都是一知半解,只是好像知道您不愿意见一个人,怎么敢妄言呢?”
“知道这些还不够吗?”
“。那个人对您而言很重要吗?”
伊丽莎白枯瘦的手捏着被褥的一角,她低垂着头,不假思索地说道,
“嗯那个人。是我青春年少最不可言说的秘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我体会过最美好的时光。皇妣自小就我而去,我从未感受过别人的爱,一个偌大的皇家,竟然让我如履薄冰十几年人们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那十几年的恩仇,在遇到他的时候,我都觉得不重要了
“年少青春的时候,我最想的事情就是和他厮守一生。与他有一个家庭,真正的家庭。我不需要他有多么荣华富贵或多么强大,哪怕他一无所有,我也愿意拼尽全力、不求回报地追随他。”
话语到此,伊丽莎白稍稍一顿,她凄然一笑,道,
“只可惜,那样的美好,我想要抓住的美好终究是会消散。我的家庭、国与国之间的战争,种种命运,让我走向了他的对立面。或许全赖命运实在是让它太委屈了,其实,也是因为我自己,因为我的自私,因为我的不甘心。
“所以,我那些想要与他长相厮守的愿望,最后全部都变成了伤害他的利器;我想要靠近他的想法,最后却成了推开他的无情与残忍。”
床畔,鱼儿沉默片刻,说道,
“您一定为他做了很多。”
但伊丽莎白却只摇头,好像全然不记得那些曾为那个人的付出,她只是低声道,
“我我一定是个很自私的人,我做了很多伤害他的事情凡此种种,真要说起来,全是为了我自己吧。”
“为什么您要这么说?”
“是因为我想要从他那里索取我不曾得到的温暖和爱,是因为我不忍失去他,所以我歇斯底里地想要将他抢回来,想要将那段时光抢回来。为了我能夺回那份温暖,我一次一次地欺骗他,一次一次地置他于险境。明明他差一点都回不来了,明明他都已经身受重伤了,却还是不忍看着我离去。
“现在何尝也不是这样?无论是我还是伊莎贝尔都知道,他是真心想要见我的也全然是因为我,是我害怕了是做完这一切的我,如此卑劣的我害怕面对他了。”
伊丽莎白低垂着头,这些年隐藏在沉默与寂静之中内心一点点析出语句,她十分痛苦地剖开了自己的一点脆弱,
“我不知道该怎么偿还因为我的自私产生的恶果,就连我自己的恐惧和固执都无法跨过”
而脆弱之所以为脆弱,正是因为其痛苦。
果不其然,只是想到如此,伊丽莎白都会难过得颤抖起来。
面前的鱼儿好像陷入了更良久的沉默,再开口时,她只问道,
“大人,我已经大概了解了您,想要听一听我对先前伊莎贝尔陛下话语的想法吗?”
“。好,你说吧。”
伊丽莎白看不见鱼儿,便只能听见她轻柔的、如安眠曲的声音,她轻声说道,
“大人,如果您不想见的话,那便不见了吧。”
“。”
伊丽莎白无法看见的黑暗之中,那侍女的声音接续传来,
“虽然,我对您与那个人之间的过去不甚了解,我只是觉得,如果爱一个人的话,一定不会计较谁付出得多、谁付出得少这件事的,更谈不到亏欠与偿还的事情。我坚信,他只希望您能过得好好的。如果再次面对他会揭开您的伤疤,让你感到自责和苦难,那便如此,如此就好。
“说伊莎贝尔陛下不对的大不韪的话是这样,但是另有一点我觉得伊莎贝尔陛下说得是对的。您的确应该好好养好您的身体,应该走出宫殿去,哪怕不愿再见他,也请您一定照顾好自己,养好您的身体。”
伊丽莎白坐卧着,闻言的她似乎更加精确地将脸朝向了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然而一片黑暗之中,她依旧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那侍女的声音。
沿着她什么都看不见的虚无,在床铺旁已然断裂的帷帐之下,再也不见模糊的人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带着悲伤苦笑的黑发绅士。
那一字一句轻柔的女声,全然来自于那黑发绅士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