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很快就发现了压在他手底下的那一沓纸。
姜小圆想了大半天,也没想出来要怎么描述药引的气味,只好在纸上仔仔细细把药引的事解释了一遍,提醒他将勤政殿的熏香炉送去太医院辨别一番。
以后最好也不要用任何熏香,还要彻查一下身边伺候的宫人,看看是不是有内鬼。
最后,她还啰啰嗦嗦地写道,最好也不要去勤政殿、一直呆在寝宫里。
当初在那个宫殿里,容妃直接将药引化成水,浸泡了帐子和器物、木材,让他它们无时无刻不散发那股气味,姜小圆不能确定究竟有没有人会这样做,但是想想勤政殿人多眼杂,还真有可能,那干脆就别去好了。
她写了长长的一张纸,年轻的帝王却一点也没有不耐烦,他少有这样清醒的时刻,竟真的将这封信看了两遍。
在那张纸下面,还压着十几张不同的药方。
每一张药方上面都仔仔细细地写上了编号,编号下还有一些注意事项,这都是姜小圆当初再根据秋秋的反应记录下的病历本里总结出来。
翻到最后一张药方,上面写着一句话——
等你喝完了药,我就会回来找你啦~
后面还附赠了一个可可爱的小圆子打滚的简笔画,这大概是姜小圆火柴人绘画技术的巅峰。
他微凉的指尖在那个打滚的小人身上停了停,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了,他眯着眼睛看着外面的大雪,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视力也开始慢慢地退化了。
他在心里道,
小骗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西北苍凉的边界线上,号角声响起,营帐里的少年渐渐清醒了过来。
他又做梦了。
距离上一个给他相似感觉的梦境已经足足过了一年,只不过,比起去年的时候,他醒过来的时候能够记住的东西变多了很多。
所以他很清晰地想起了那个梦境里,许多不属于自己记忆的东西——
像是他身上的红鸠明明已经不会影响他的神志了,但是梦里的他却仿佛深受多年红鸠之苦,甚至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梦里的他日复一日的忍受着痛苦,仿佛在等待着一个什么人。
混乱的记忆让他有点儿头疼,少年低着头,有些怔愣。
梦里,有个小姑娘趴在他的膝头哭得稀里哗啦的,他试图去哄她,却仿佛怎么也哄不好,就连她带泪的眼睛都仿佛在他的眼前晃啊晃,晃得他的心都乱了。
他无比清晰地确认,那是他的小神明。
是梦么?
他的视线下意识地想要去找他的小神明,有种急需确认她的存在,心底里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才会被填满的错觉。
然而她最喜欢躺着的汤圆枕头上,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浅浅的坑。
少年的瞳孔微缩,几乎是一瞬间,梦里那种总是濒临失去的感觉就抓紧了他的心神,他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营帐里没有,她常去的军医帐也没有,整个营地里都没有找到她的影子,就像是直接原地消失了一般。
他坐在轮椅上,盯着案几上的书发愣。
如果说少年陈秋这一生还有什么害怕的事情的话,那就是,有一天他的小神明不见了。
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和梦里一样,但是显然……他极可能会比梦里还要疯。
一贯在她面前温和的少年,眼神都变了,仿佛一瞬间就褪去了那种伪装的刻意温柔,他掀起了漂亮的凤眸,睫毛纤长留下危险的浓影。
此时的他没有戴着燕晋的伪装,实在是个很漂亮的少年,可是此时此刻姜小圆要是见到了他,就会发现他和她往日里见到的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