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酿看她模样,不忍之心又涌上心头。
他顿了许久,遂道:
“也罢,咱们先不说这个。”
左右,此后的打算也绝非一朝一夕之事。眼下,先回扬州才是正经。
至于史雄他们,于此山之上,终不过是暂且避乱。他是个血性极盛之人,早晚,是要与金人拼上一拼的。
思及此处,陈酿难免又添上一分担忧。
史雄此人,骁勇善战,却智思不足。否则,也不至被二郎利用多年而不自知。
李夷春虽懂窥探人心,但多是山野行径,于兵法之上,到底浅薄了些。
如此二人,此前能与金人有所抗衡,不过是因着天时地利之便。日后,若真有一番厮杀,大抵是凶多吉少的。
七娘见陈酿深蹙着眉,思绪似乎飘得很远。
“酿哥哥,”她试探着朝他道,“你在想什么?”
陈酿闻声,方回过神,遂道:
“史大哥史大嫂于咱们有恩,我想着,不能就这般走了。”
“那咱们不去扬州了?”七娘试图压制着言语中的欣喜。
不走最好,能避一时是一时,外面的世界,七娘是一刻也不愿想起的。
更别提重回山下,去面对金兵的追击,面对饿殍遍野,与前途茫茫的命运。
况且,金人凶狠。谢府亦能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若陈酿来日正面相抗,又会是怎样的下场呢?
她对金人不是不恨!
她也想,有朝一日,赶走金人,收复汴京。可这个险,七娘不愿陈酿来冒。
陈酿望着她轻叹一声,七娘到底不曾明白,这一切,皆是避无可避的。
他不得不狠下心,只道:
“扬州,还是要回的。只是,下山之前,咱们得给山上留些什么。”
七娘微蹙眉头。他们如今身无长物,仰仗着史大哥史大嫂收留,又能给人家留下什么呢?
陈酿见她不解,遂道:
“学问。”
“学问?”七娘仰头望着他。
陈酿点点头:
“这几日,便辛苦蓼蓼作一本册子。将识字入门之法与圣贤道理,甄选录入。如此,便是我们离去,那些妇女孩童,亦能兀自温习。”
七娘微微一惊,这确是个好法子。自己教了他们那么些时候,倒不如酿哥哥看得长远。
七娘曾随陈酿博览古籍,只道每逢战乱,世间便一片礼崩乐坏之状。日后治理,颇是为难。
故而,陈酿曾有文章言及,于乱世之中,教之民众,更应以礼以法。使其明辨是非,恪守黑白,虽于乱世而德行不乱。
当时七娘读来,深以为然。不想此时,自己逢着这等境况,却忘了从前的教导。
七娘望着陈酿,正色地点点头。
于学问之上,她还从未这般认真过。大抵是经了些事,心中所思所想,总与从前不同。
她又道:
“既是整理书册,酿哥哥大才,蓼蓼弗能及也。何不亲自甄选?蓼蓼与酿哥哥帮忙,誊抄书写也就是了。”
陈酿轻抚她的发髻,微笑道:
“酿哥哥信你!”
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