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随处体认天理”。
至于许尚书,没错,他八面玲珑,维持朝廷平衡,正是证明了他的政治主张□□!
而心学提倡的个性解放,完全与此背道而驰。许尚书是理学派的,并且认为应该抑制心学,重新稳固理学的正统地位,达到君臣和谐治世的美好世界。
病愈后,照例的读书日,程丹若听晏鸿之讲完课,问了他一个问题。
“许、王之争,和两派的理念分歧有关吗?”
晏鸿之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感觉。”程丹若说不出所以然,只有一种模糊的预感,这种直觉来源于历史的大局观,也源自她身处其中感受到的波澜。
“你身在内宅,对朝廷一无所知,未免空穴来风啊。”晏鸿之不曾作答,反而抛出疑问,“况且,是真是假,与你有何干系?”
程丹若说“只是有些担忧罢了。”
晏鸿之“噢?”
“很多事都在变,变得太快了。”她闭上眼,肤表有细微的针刺感,令她不安。
公元16世纪,哥白尼提出日心说,麦哲伦环球旅行。西方正在迎来变化,东方却陷入北虏南倭的危机。
还有,小冰河时期,难以避免的天灾,殖民扩张的开启……历史正在一个关键的分叉点。
程丹若说“我觉得很害怕。”
晏鸿之喝茶的动作顿住,讶异地看着她“为父虽非显贵,护住你却不成问题,你怕什么?孤老家中?”
程丹若摇摇头,无法告诉他,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畏惧什么,彷徨什么。
“没什么。”她深吸口气,若无其事道,“病中空闲,胡思乱想罢了。”
晏鸿之道“这不是你现在需要操心的事。”他拿过书案上的一张拜帖,“这是王家的帖子,定了两日后来拜访。”
程丹若不由叹气。
他饶有兴趣“送礼上门还不高兴?”
“我救王娘子,就只是为了救人,一旦谢来谢去,就不再是那么回事了。”程丹若回答,“王家想必也十分为难吧。”
同样的救人,上位者救下位者,恩重如山,下位者必须感激涕零,肝脑涂地;拯救者和被救者地位相当,便是见义勇为,值得结交;下位者救上位者,就是忠心可嘉,赏识恩赐。
“我倒是希望简单一点。”她感叹。
晏鸿之问“你想做个大夫?”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老话说,大恩如仇,恩义是难偿还的人情债。她希望自己救人纯粹是救人,给些诊金便了结医患关系。
但在古代,大夫的地位太低了。教他父亲的李御医,曾提起过在太医院供职的情形,给大臣治病就罢了,最怕给皇帝看诊。
跪诊是小事,就怕出点差池,全家性命不保。
她可以治病救人,但不能做纯粹的女医。
晏鸿之笑而不语。
两日后,王家上门拜访。
护送的是王五郎,主力是王家四太太,跟一个王三娘。
大奶奶已经同程丹若提过王家王尚书有四个儿子,大房到四房,总共生了七个儿子,六个女儿,可谓是人丁兴旺。
其中,王三娘和王五郎均是四房所出,四太太的亲生儿女。
这阵容倒是应有之义。
王四太太进门,先笑着与迎客的大奶奶寒暄,进正堂后,再向洪夫人请安。
“原是早就想来的,偏生这几日落雪,实在冷得紧,这才拖了两天,还望您不要介怀。”四太太诚恳地道歉。
洪夫人笑道“这么冷的天,冻坏孩子可不美,你我都是一样的心思,谈何怪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