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近来秋雨连绵,河水暴涨,象郡地形且又复杂,应兰风同一些水工、筑师连日勘查,定了用疏通分流的法子来遏制洪流。
这几日里天公作美,好歹暂时停了下雨,因此诸人不免连夜赶工,应兰风自诩身为朝廷钦派,凡事必须要亲力亲为,严格督导监察,务必不出一丝纰漏才好,因此竟也夜晚不寐,带了招财张珉等到河堤上观望施工。
工地上早有地方官在驻扎着,但见应兰风亲来,自然十分动容,劝了数次叫应兰风回去歇息,应兰风并不听,东走西看,观察情势,见进度已经十之八九,心下满意,又招呼施工诸人,说明了竣工之后请众人饮酒,工人们也都十分欢喜。
不料因先前河水涨了几寸,上游有一道堤坝年久失修,已经有些摇摇欲坠,被几番冲刷,终究决堤。
应兰风正站在一块石头上张望情形,忽然看到上游一道黑影呼啸席卷而至,月光下银光烁烁,一时竟不知何物,片刻才反应过来,瞬间毛骨悚然。
应兰风目光一转,见有几个工人正在河边儿上,他便大叫起来:“快些离开!”连呼数声,那些人有些听见了却不明所以,有些兀自没听见,仍是低头搬运石块。
应兰风见情势紧急,生死一刹,纵身跳下大石,一个不慎跌倒在地,浑然不顾忙爬起身,趔趄着边跑边大声呼喝,拼命挥手叫他们即刻撤离。
此刻那些工人们终于有所察觉,纷纷往堤坝上跑来,应兰风俯身下去,伸手助力将他们拉扯上来,最后一个迟了些,还未上来,水已经冲到跟前,顿时歪了身子即将跌入水中。
这瞬间,应兰风见他高擎着手,满眼绝望,当即想也不想,豁命俯身,用力抄手将那人的手死死握住,便欲使力拉他上来。
洪水的巨力又有谁人可挡?应兰风只将那人拉上了一寸,刹那间水流宛若巨兽的长舌,轻轻一卷,应兰风的身子倒栽葱似的就随着跌入水中。
招财跟张珉原在别处探看,忽然间应兰风发疯似的往河边跑去,还不知所以,听到洪水的咆哮巨响才反应过来,两个人双双不约而同地往这边赶着来救,却毕竟是晚了一步!
张珉靠得近一些,见那河水如洪荒巨兽似的,把应兰风跟那名水工吞噬其中,心中恐惧之极,生生地刹住脚,忽然间听到身后有人大叫。
张珉还未回头,只觉得一道劲风扑面,有个人影竟从自己身旁掠了过去,如流星一般冲入激流!
张珉惊心动魄,无法言语,耳旁听有人厉声尖叫说:“大人落水了!快来人啊!”
又有人叫道:“招财叔跳下去了!招财叔跳下去了……招财叔!”
不知如何是好,处处纷纷叫嚷,十分凄厉刺耳。
张珉如石块一样呆呆矗立,这才明白方才掠过自己身边的那道影子是招财,但虽然明白,却仍无法相信,心神震撼。
眼见一道道身影从身边跑过,张珉终于反应过来,当下拔腿顺着河流奔腾方向跑去,双眼死死盯着河面上,希图看见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在场的工人官员们也发足狂奔,一边拉起绳索等物,拼命往河里扔,但是见这河水如发狂的猛兽之态,人人心中却是一团绝望,就算再精通水性的,也是不敢贸然就跳入这样的激流之中,事实上,面对这样湍急的水流,是否通水性已经是不重要了,因为纵然是再好的潜水功夫,也毫无施展的余地,能自保已经不易了。
但饶是如此,仍有几人奋不顾身地跃入水中,竭力相救。
众人正胆颤心惊,忽然听有个声音遥遥地喊道:“快来这里!”
只见月光下,下游不远处有一道身影,正挥着袖子不知做些什么,他身后有个略矮些的影子,纵身一跃,如游鱼般地钻入水中,竟连丝毫水花也不起。
众人一边急救,一边儿看着,只见顷刻间那洪水已经涌至,幸亏此处的分流河道已经建成,水流暂缓,分成两截滔滔流去。
岸边上那人跑跳着行到高处,此刻已有些工人奔到跟前,那人指着水面一处,道:“绳子往那里扔!快快!”
工人们此刻六神无主,虽不知此人是何意思,却仍是将绳索纷纷扔下,忽然其中一个工人惊叫一声,原来绳子被什么拉扯住似的,他忙撑住双脚。
先前出声那人又道:“快往上拉!”
旁边工友见状上前,一个接一个拔河似的,往上使劲儿,渐渐地靠了案,却见先露头的是个陌生的少年,手臂里勒着一个人,正是应兰风!
工人们大喜,奋力又拔,又有人前去接应,少年手撑着地,自己爬上来,其他人就去拉应兰风,不料竟极沉重,又多了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往上拽出来,却见应兰风手上还死死扣着最先落水的那名工人。
紧接着,那些下水救人的也都冒了头,见已经救了人,便各处上岸。
他们久居河边,深知救援方法,见应兰风双眼紧闭,当下便挤压胸腹各处,忙着急救。
那救人的少年坐在地上,把湿了的衣裳脱下来拧干,一边擦了擦*地脸,他抬头看一眼被众人围着的应兰风,又看向另一处,见自己的师父仍是站在岸边上,探头探脑地往河里看什么。
少年随着看去,忽然看到河里有一道影子,随波逐流地出现,几度沉浮,终于攀住河岸,爬了上来,想要起身,却一时踉跄跌倒。
有眼尖的水工看见了,便叫:“是招财叔!”即刻有好几道人影上前,将招财扶起来,往应兰风方向走来。
这边正好将应兰风救醒了过来,那名落水的工人已先一步醒了,正也围在旁边,偏偏听那人阴阳怪气说什么“不得善终”,顿时个个发怒,若不是看在他方才指挥人救援的份儿上,早就打了起来。
应兰风呼了几口气,只觉得心肺仍是要炸裂似的,想摆手,手指却都动弹不得,便声音微弱地说道:“人可都无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