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一半,忽听帐外有人唤了声将军,忙是低眉敛目,收起脸上又是嚣张又是妩媚的神情。祁璟亦是佯咳一声,恢复人前肃穆之色,沉声道:“进来。”
竟是薛徽。
不知是江月自己心虚,还是帐子里的气氛太过诡异,薛徽进来第一眼便是先瞄江月,继而方转首,朝祁璟拱拳为礼,“京里来人了,在主帐等着将军。”
祁璟蹙眉,不悦道:“又来做什么的?”
“还是宣旨。”薛徽容色淡然,仿若不曾察觉祁璟与江月间关系的变化。
祁璟站起身来,倒不急着出去,只是吩咐:“明日你点兵十人,护送董姑娘回夏州吧。”
薛徽这才露出些惊异,只语中不表,稳声称是。
“回夏州后,你仅需配合驻兵守城即可,不必再管安如郡主。另外……江月安危,尽系你一人负责,倘使有半点意外,你自管提头来见。”
江月没料到祁璟会这般严肃的下令,然薛徽却未有半分不悦,仍是肃然答了一个“是”字。
交代完这些,祁璟方迈步出了帐子,径往主帐去了。
祁璟万料不到,这次来人竟是方守成。
他脚步在主帐门口一顿,愣了须臾才重新迈了进去,“守成先生,久违。”
方守成脸上堆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他举了举手中诏旨,示意祁璟下跪接旨。
祁璟神色略有不自然,却仍是并膝而跪,朗声答道:“末将祁璟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征蛮将军祁璟擅起边衅,罔顾圣诏,毁两国之修约,伤边境之通好。尔受诏则即日停战,立返邺京,不得贻误。钦哉。”
方守成字眼念得温吞,像是生怕祁璟听不懂一般。然而这样一字一句闯入耳际,犹如千刀万剐的凌迟,让祁璟惊怒交集,恨不得立时撕了那锦帛!
两国修约?边境通好?他镇守这万里疆土,看到的只有萨奚人野蛮的践踏和贪婪的掠夺。若说大魏尚存国之体面,那萨奚则是借着大魏的宽厚仁慈,兴风作浪,为所欲为!
多少个兄弟死在蔚州的城池下面,多少父老乡亲眼睁睁地看着魏人来援,却无法相帮!眼见他们只要再支撑一下,或可拼死换回江山土地,京中却诏他停战!
那此前鲜血白流,耻辱白受,日夜奋战的辛劳疲惫,全部付之东流!
莫说是祁璟,连一旁陆阅山、薛徽二人都跟着变色。
方守成云淡风轻地望着祁璟,温声道:“怎么,将军不肯接旨吗?”
祁璟拢拳,似是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一般,“末将,接旨。”
他重重叩首,恨不得自戕而死。
陆阅山瞧出他心事,脱口唤了声“将军”,却被薛徽机敏地用眼神止住后语。
祁璟从地上起来,面色冷峻,仿若隆冬时节的寒冰,只需一两点日光,便能折射出伤人的锋芒。“即日停战,立返邺京,不得贻误?”
方守成两手一并递上圣旨,光风霁月一笑,“正是如此,守成奉邵相之命,请祁将军务必立时动身,回返京城。”
不等祁璟开口,方守成又是抢白道:“哦对了,邵相还特地嘱咐,祁将军不必带太多随扈,有一位侍官从旁襄助就够了。至于闲杂人等,在此地留守等候即可。”
祁璟拢拳而握,方守成口中的“闲杂人等”,怕是指江月吧……他从一开始就存心叫自己与江月分开,先借郡主之手,又用圣旨之名。
其心险恶,他便更不能轻易放手。
像是察觉祁璟所想,方守成豁然含笑,“将军既要回京城,恐怕也没法子照顾婉婉了。不若将军先让婉婉住到敝府中去,待将军回来,再议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