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想听听你的真话。”
“那看来你是把我当作一个军人,而不是政治家了。”我摊了摊手说:“那好,我就很诚恳地告诉大家,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台下嘘声一片,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伙跳起来大吼:“你想都没想过,刚才说那么多民主建设不都是空话,全是骗人吗?同学们,这样的家伙我们能放过他吗?”
这个礼堂能容纳一千人。为了安全起见,只放了四百学生进来,其中还安插了近百名暗哨。眼看学生们情绪激动起来,几个暗哨连忙涌过去把那个大汉往下按。我挥了挥手,说:“用不着动粗,我来好好回答一下这位同学的问题。嗯,请问,民主为何物?为何你们如此狂热地追求?”
台下的学生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狂笑声,大概是为我问出这样幼稚的问题而感到乐不可支吧。可我的脸皮连子弹都打不穿,还怕他们这点人?当下面不改色地说:“都只是觉得是个好东西吧,究竟如何之好?各位却并不见得了然。”
“例如,各位中是有班长的,全体学生是有学生会的。我读书的时候,这些都是校方直接任命,最近几年已经开始改为学生选举。这是个进步,但却不见得是最好的办法。”
“你们会说,我们能容忍效率低下的民主,也不能忍受高效明智的****。可是各位啊,民主出来的领袖们,如何才能组织起一盘散沙呢?靠什么,靠老师吗?笑话。靠自己?自己有什么可靠的?威望?错了——以威望构筑的权力,就是****的典型特征。”
“闹什么闹?我话还没说完,你们这些鸟人还真没教养。把那几个最闹的给我按在地上!”
“你们这些小P孩,只知道盲从大流,听那些好听的理论和主义,全无自己的思想。这些话没说错你们,自己想想!你们有几个是了解中古历史的?民主制度自古希腊便有雏形,那只是一种试验性质的政体,并不能真的民主。但是,所有政体都是在不断摸索中前进的,不是么?在大家搞清楚民主为何物时,不要妄言之。”
“你们所想的,不过是推翻现有的禁锢。但禁锢之后的世界,你们却从未设想过。也许你们会说,推翻了先,以后的事慢慢走着瞧!可是真实的世界不是过家家,已经掌握权力的人们不会容许把世界交给你们慢慢实验,包括我在内。”
“你们享受着和平,最担惊受怕的时候不过是去年的一两个夜晚。你们不会想到,在与朋友静静喝着咖啡,享受一点点小资情调的时候,异性怪物冲杀到面前把身边前一分钟还在吹牛聊天的人跺成碎片的感受;你们不会了解步行千里,在怪物随时触摸的旷野中巡逻战斗的滋味;你们不会看到,我们在宇空中殊死拼搏时,自己和敌人战舰爆炸时那种毁灭的绚丽光芒和那种大量生命在身边急速消失的感觉!这些都是我们的战士应该为你们做的,你们只需要妄谈和平和民主即可。我要明确地告诉你们,只会这样动嘴的不是真正的男人——和女人,只能算小P孩。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对社会对自己有意义的人,请到前线来,到战场上来。不需要战斗,只需要感受一回即可。”
“我知道自己说的与你们的世界天差地远,因此不寄希望于你们能理解我说的是什么。你们可以当作我刚才说的都是梦话,但下面的话请听清楚:你们负担的是盲目的热情和幻想,而包括我在内的你们想推翻的阶层负担的是人类的存亡和未来。为了这个目标,我不惜一切代价。民主一类的小事末节,根本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即使象垃圾一样丢在地上践踏也无所谓。到了真正和平的那一天,如果各位还能象今天这样慷慨激昂的话,请再来教我该如何如何做。谢谢。”
“狂妄的家伙,去死吧!”
“你完全没听见我们说的吗?你这个混蛋,一个人自顾自的说什么?!”
台下又大闹了起来。我已经说完了,而且不打算把寒寒的稿子念完,甩甩手便准备退场。给如临大敌的保镖护送着走出场时,还听到后面喝骂声如怒海狂潮般涌来。保镖们连忙催我:“部长,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快回去吧。”
“不急,让他们多看两眼也少不了肉。”我张望了一下,问:“静唯呢?”
“团长好像上洗手间去了,我们还是先下去到车里再等她吧。”
“急个屁,做得好像我怕了这些小P孩一样!”我瞪了下眼,说:“好久没在大学上过厕所了,我去嘘嘘一下,抽根烟,不许跟进来。”
话虽这么说,他们还是先跑进去把几个人轰了出来,然后在外面站了一圈。我进去之后还是觉得大不自在,上完了厕所,正准备点烟,忽然听到隔壁女洗手间传来了静唯的一声惊呼。她虽然成天看女人杂志,却不是那种一惊一乍的人。我连忙走出去,在洗手间入口的公用洗手台面前正好碰到她。她正把手机揣回口袋里,扭开水龙头洗手。我也走到她身边的池子上去洗手,忍不住问:“什么事那么惊慌?”
“刚才接到个电话,太突然了,有点控制不住情绪。”静唯力图平静着情绪,可还是压抑不下语气中的焦虑感:“家主去世了。”
我洗手时也夹在指缝中的香烟忽然跳出了我手指的控制,落到了水中,连挣扎都来不及作出便被水流浇灭了。我的眼睛忽然灵活了起来,四周转了一圈,却忽然发现自己的面部和脖子都已经无法运动,大概是吹了点风麻痹了吧?好在还能说话——我迟疑了几秒钟,艰难地开口问:“请再重复一遍?”
静唯洗罢了手,将我牵扯着往前走,说:“这里人太多,我们上了车再说。”
我就如僵尸昼行般给她拉着下了楼,一直进了车里都不知觉,直到又听到她开口:“六世家主去世了。可惜呀。”
我强做镇定地问:“消息不会有误吧?”
“不会错的。”静唯说:“情况有了变化,我还非得回去一趟不可了呢。越快越好……今晚可以吗?我今晚就想回去。你一个人安全也不应该有什么问题吧,对不对?”
“没有问题。”我出乎意料地平静,目不转睛地回答:“一路顺风,那些重要任务就拜托了。我的行程也很仓促,只有远征军返航后再见,一切保重。”
“说这些话,不太象你的风格耶。”静唯大为奇怪地说。
可我已经不想再回答她什么了。
在接下来的行程中,我始终神思恍惚。尽管南都GDI大礼堂里举行的动员大会用不着我演讲,只需要露面。但现场参与者甚多,好些都是外国和GDI中央来的观察员,连去年跟我闹得很不愉快的龟井寿都在场,无论如何我也该显得比较专注。可这些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我时时从梦中醒来,微微看了一眼会场的情景,便不自觉又坠入了下一个梦里。梦里的五月面容已经非常模糊,但她说过的话,陪伴我度过的那些短暂片段却格外清晰。那样美好的女孩,居然先我而去了吗?
“大黄,大黄!”谭康突然在旁边用力捅了我两下,把我又从梦幻中拖回了现实:“大家都很激动,希望你能讲两句话呢。”
我猛地醒来,忽然间全身冷汗直流,掩饰不住神情中的狼狈。匆匆上台的过程中试图努力平复心境,却始终不能成功。来到台上,看着下面那些真诚和虚伪夹杂的殷切面容,微微叹了口气,说:“各位,即将出征,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话留给大家。作为一个军人,我应该勇气百倍地面对即将到来的艰险牺牲。然而此时我却倍感生命之可贵。希望能为大家带来最理想的解决,为了这个目标,我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完了话,我便下台了。台下居然冷场了片刻,大约是我这段话即不慷慨激昂又不振奋人心,反而显得比较乌鸦嘴。好在谭康安排的主持人够机灵,连忙说了几句话把我的话一曲解,又赢得了少壮派军官的热烈掌声。我端坐在掌声之中,心神却又飞到了一边。谭康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要不要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