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坐在皇位上如坐针毡,自古高处不胜寒,椅子是一张更比一张硬。他现在难受的两条腿来回交换,脚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腹中的香茗也似乎发酵了一般又酸又苦,让他直觉得胀痛。
秦向北与他是彼此彼此的干熬硬磨,时间好像被拉的细细长长的,似乎每秒钟的尾巴都恨不得在人心头刮下一块肉额头榨下一滴汗一般。二人倒是成了一对难兄难弟,就这么在一起撑着……
柳枝飘飘,青草和野花刚刚生长出来,此时正是踏青出游的好时节,不仅是风声软绵绵的像铃声,天空也是清清亮亮的,化开冰层的河水偶尔会有两条鱼探出水面张望。
两个人牵着马漫步在茵茵绿草上,裴钰唐今天没有穿他经常穿的那种把整个人都束起来的制服,少有的穿了一身青衣长衫。何云峥比他矮了一头,他们肩并肩走着,周围的空气脉脉流动,有一种温柔感动。
两个人虽然现在都是热门人物,事实上真正识得二人长相的人非常少,认识裴钰唐的人非富即贵或者是交友甚广。而何云峥从小到大只在两个院子里生活过,外面的人想要认识他也只有通过辗转流出的画像了,而他的音容画像资料本来就少,这几年也差不多被人处理干净了。
他们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身轻衣出了门,一路上走走看看也不觉得无聊,偶尔有经过的人也只以为这是一对感情甚好的兄弟。
“二哥。”脚边的草丛里传来几声蝉鸣,风声似乎带着乐声,何云峥平淡的声音似乎融入了空气里面,随着柔软的风声一路飘到了裴钰唐耳中。
裴钰唐侧目看了一眼少年的面部轮廓,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面时这个人瘦削单薄的有几分刻薄,一看就是命浅福薄的长相。到了现在他轮廓硬了一些,只是从侧面依稀能够看到过去的影子,眼波晃了晃,他问:“是想回去了?”
何云峥视线落在远处的一棵瘦瘦小小的绿树上,有几分空茫,思绪缥缈到了另一个何云峥的命运里面。“我不想看秦向北当一个英雄。”其实他更想看颜车鸡飞蛋打,什么都落不下,本来就是这样……但他们不是还留了一线生机?
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错误的,威胁无辜弱小也是错误的,不是所有弱小的东西都能像小草一样百折不挠,春来又发。更多的是真的脆弱易折,人死不能复生。
骄矜的贪婪,肆意的残忍,都应该是有代价的……如果他们一向如此。
裴钰唐看不见他的眼神,只觉得在那句话之后周围格外安静,他轻笑一声,打破了空气中的凝滞,“你不想,当然没问题。”他没问为什么,就这么答应了。
何云峥心知自己大概打乱了他的诸多计划,他垂下眼帘,道了一声:“谢谢。”也许会有更好的办法,但在这个时候这种方法最保险,也是逼迫颜车狗急跳墙的好手段。
裴钰唐一只手覆在何云峥的头顶,两个人都停住了脚步,两匹鬃毛漂亮身姿矫健的马匹没有了缰绳的辖制,凑在一起自在的啃着刚生出不久的嫩草,间或甩甩尾巴。
“我们两个,好有什么谢不谢的。”裴钰唐开口,话里面有一种别样的温柔,连眼神也如同被春晖洒满的湖水一般,百般深情都化成了清浅的流光。
何云峥第一次没有觉得头上那只手恼人,他们两个人很少说甜蜜温馨的话,今天这话却让他心里格外的温暖。这倒不是因为不会说,而是相处的久了,太默契了,一方转转眼珠另一方就知道人心里在想什么,像大多数老夫老妻一样温情常常比激情更多。
裴钰唐这句话出口,他心里觉得甜,就笑出声来了。开心就要笑,裴钰唐听见他的笑声,伸手抬起他的下巴,俯身拥吻。
其实,过程什么的虽然麻烦了点,能博君一笑也是值得的。
皇宫里面,小皇帝脸色有点发青,心里谨记着裴钰唐的话——一定要把人磨走,不要开口赶人,更不能承诺任何事情。他坚信裴钰唐的话一定有深意在,作为皇帝他一定要为国家做些什么,这是他作为一个皇帝的责任。瞥了一眼,秦向北还在座位上镇定自若的喝水,他心里陡然生出了几分敬佩之情。本来自认忍功过人,今天却棋逢对手。
又有一个故事结束了,秦向北起身告辞,他弯了弯腰行过一礼,“在下先告辞了。”他实在是撑不了了,再继续下去自己就要失态,只能改日再来拜访了。
“来人,送客——”这人终于要走了,小皇帝挥挥手招来侍者,雀跃之情溢于言表,根本没有半点想要花时间虚情假意客套一番的心思。等人出去他马上就从椅子上下来了,伸出手想去捂住肚腹又露出几分怯意,使人过来搀着自己抖着腿肚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