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邺澧告诉他,百年前地府崩塌,阎王将要消散之前,拼尽全力将自己的神名与所有力量都留在了地府,支撑着生死正常运转百年。
而这里的气息明显区别于鬼气,却让所有恶鬼畏惧……这里,难道是阎王的埋骨地?
燕时洵很快就感觉到,他的脚下踩实到了一片坚硬的地面。
不像是地狱中沁满了血液泥泞软烂的土壤,而是以坚石铺地的触感。
一丝疑惑从燕时洵心头划过,他很快就调整了姿势,长腿微屈卸掉了冲击的力道,稳稳的落在了地面上。
燕时洵缓缓直起身,借助着手中光芒打量着周围。
直到此刻,没有了狂风和层层阻隔,燕时洵才真正看清他所落进来的,是怎样的地方。
四面皆是百米高的雕像,神佛面目威严,不怒自威。
不像是菩萨垂眸温润和善。
此处的神佛雕像眼如铜铃,炯炯不可直视,而面容上线条坚硬带着锋利的棱角,手持武器,姿态生动,仿佛下一刻就会抖落一身泥土尘埃,从沉睡中活过来,将所有入侵者和魂魄斩于此地。
在这样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下,人会不由自主的觉得恐惧与渺小。
场地空旷,黑色地面在突如其来的光亮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仿佛是等待着接受审判的罪孽魂魄,在此处惴惴不安的哀嚎求饶,却连上方的一个眼神都换不来。
燕时洵警惕的环顾四周,发现那些高大的神佛像在细看之下,竟然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而在光线的边界,还能隐隐约约看到很多砸下来的巨石石块,狰狞锋利。
就好像是这里曾经遭受过毁灭性的打击,所有往日里威严不可冒犯的装饰,都变成了残破的遗迹。
燕时洵眼眸沉了沉,迈开长腿跨过脚下的石块,轻声走了过去。
“咔嚓……咔嚓。”
碎石与鞋底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回荡在空旷无人的穹顶黑暗下,显得更加寂寥死寂。
坍塌的房顶,砸下来的梁木,横倒在地的枯骨身上还套着旧时的官袍……
所有的一切,无不在昭示着这里曾经是什么地方。
地府。
邺澧说的没有错,虽然与他之前所猜测的埋骨地有些区别,但是地府现在已经空荡荡没有了任何管理者。
不管是阴差还是十殿阎罗,传闻中所有应该存在于地府的官职都不见踪影。
只有大灾难之后残留下来的一地狼藉。
“咔嚓!”
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响起。
燕时洵心中一惊,赶紧低下头看去。
焦黑的枯骨手臂横斜,与下面黑色的砖石融为一体,在废墟中看得不真切,让燕时洵在不均匀的光亮中一时没有注意到,踩碎了臂骨。
燕时洵赶紧后退一步,低声道了声“抱歉”。
然后他才看清,那枯骨手臂的主人,身上同样穿着官服,另一只已经化为焦黑骨节的手中,还死死抓着一本厚厚的名薄。
燕时洵的目光顺着这具骸骨往远处望去,就看到在大殿倾倒的废墟中,还隐约露出了其他穿着官服的骸骨,形象各不一致,却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他们的身份。
——那些地府曾经的掌权者,哪里是不知所踪。
他们……都死在了百年前的浩劫中。
燕时洵抿了抿唇,有些愣神。
因此此刻邺澧借给他的神名,大道将所有的前因,悉数说予了凡人听。
百年前,阴阳失衡,大道为了在混沌中求得一线生机,保住人间不因天地崩塌而遭受灾祸,只得将所有分散出去的神位与力量回收,重新支撑起将要倾倒的大道。
虽非长久之计,但只要还没到最后,就有一线生机可言。
大道看透过去与未来,无情无私的守护阴阳,为了苍生做出最正确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