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出街,周围的人按例是该回避的,但今日却有不少人远远在那瞧着。知府见了这样情形,皱眉要里正过来:“为何不把人清出?”
里正尚未回答,马秀才已经抢前一步:“大人,这忠义坊乃我扬州城教化大事,既有人无故造出这等童谣,自然也是群情激奋。今日大人要洗清容家身上污垢,也当昭告四方才是!”
马秀才这番话合情合理,知府已经点头:“听的你父亲让你在庄内居住,修身养性,现在瞧来,果真进益了!”说着知府对一旁的里正道:“既如此,就让众人都上前来!”里正应是离去。
“多谢大人!”马秀才对知府恭敬应到,众人已经走到忠义坊下,那日一头猪撞在忠义坊上,登时没命不说,石狮也被染红,虽被清理过,但还是能隐约看到石狮上的浅浅红色。特别是石狮的眼中,那红色更深。
马秀才仔细看着那忠义坊,唇边现出一抹得意笑容,仿佛已经看到容家犯了大罪,全家被抄斩流放。家产抄没,就算是林家杨家,也不会轻易出面帮忙了。这是你们应该付出的代价,商贾人家,安分做生意就是,竟妄想窃据名位,甚至用钱来买的牌坊,着实该死。
若不让这样人露出本来面目,致天下人都效仿,久之则天下人都失了教化。
马秀才想着时候,知府已经带了人在忠义坊绕了一圈,见这忠义坊周围风平浪静,知府的眉已经松开:“此处什么都没有,想来就是无稽之谈!”
知府一说话,当然就有人附和。卢举人和马秀才已经说过,那黑狐皮大致埋在什么地方,因此马秀才并没附和,而是往四周瞧着。
见他往四周瞧着,自有人来问:“马秀才,你在瞧什么?”马秀才尚未说话,就有一个通判咦了一声:“似乎这块土有些不一样,好像新近动过!”这么一说,就有人围过来,用靴尖踢了踢那土,也点头道:“确实和别的地面不一样!”
这声音传进原本想要离开的知府耳里,知府也走过来,仔细一瞧确实如此,不由去瞧容畦。容畦明白这就是他们设下的圈套,但若不同意揭开这土的话,会再落入另一个圈套,容畦久久不语。
“奶奶,到现在还什么都没查出来,实在是……”陆婆子对嫣然叹息,嫣然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但告诫自己,不能慌乱,不能。
“奶奶,方才我出去时,恍惚瞧见一人,好似那日卖鱼给陆妈妈的!”丫鬟匆匆忙忙从外面奔来顾不得行礼就对嫣然道。陆婆子十分后悔那日怎会买了这条红鲤鱼回来,此刻听的丫鬟这话,陆婆子不顾许多就站起来:“这人在哪?我想着,他定是有问题的!”
嫣然让陆婆子坐下,问那丫鬟道:“你认的真吗?”那丫鬟点头:“当时我只在门里瞧着,不过因这人生的和别人稍微有些不同,因此多瞧了两眼!”
很好。嫣然点头:“那就准备轿子!”
准备轿子?陆婆子奇怪地看向嫣然:“奶奶这会儿要去哪?”
“我去会会那卖鱼人。你不用跟我去,让人悄悄地跟着他!”说着嫣然又吩咐几句,陆婆子虽然点头,但还是道:“奶奶这亲身犯险?”
“不是亲身犯险,陆妈妈,童谣里面,直指我们家有巫蛊之事,一旦被他们得逞,不是我一家的事。”
这样的事,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牵连的人难免多一些。陆婆子吸了一口冷气,丫鬟报轿子已经准备好。嫣然匆匆出门上轿,那卖鱼的见嫣然被簇拥出了门,想来是要去求人帮忙。唇边不由现出一丝得意笑容,现在,该是回去,和收拾好行李的章姑姑她们会合,然后离开扬州的时候了。
至于那后面的事,自然有被迷惑很深的马卢二人帮忙去做。卖鱼人虽心里得意,但依旧十分警惕,并没走近路,而是绕了远路。
临进门前,还仔细瞧了瞧,见四周风平浪静,这才推开门走进去。玫庄正在那点数着行李,少女在屋里和章姑姑说笑。一切都好好的,卖鱼人的心这才落下,对玫庄点一点头就掀起帘子走进去。
少女瞧见卖鱼人进来才道:“就差你了!”
“外头对还好好的吧?”章姑姑问了这么一句,卖鱼人点头:“的确好好的!”章姑姑笑着站起身:“那我们就走吧!这以后,扬州城就再不来了!”少女扶了章姑姑一把,卖鱼人扛了行李,一群人走向门外。
紧闭的大门突然被打开,门口已经停下一乘轿子,嫣然扶着丫鬟的手走下轿,看着门里的章姑姑勾唇一笑:“朱姨娘,许多年没见,瞧来你精神很不错,这么些年都没见了,你也该给我们一个信,好在家里住呢!”
郑嫣然,章姑姑念着这三个字,眼中都要喷出火来,为何又是她?当初识破容玉致私奔的人是她,说破自己身份的人还是她。此刻,就在容家将有灭顶之灾之时,迅速赶到的还是她。不过章姑姑面上笑容没有变:“容三奶奶,许久没见。若知道今时今日你和三爷的表现,老爷他一定会含笑九泉!”
“含笑九泉倒不必了,不过总算没辜负当日朱姨娘您的期望!”嫣然已经一步步慢慢走进院子,在章姑姑面前站定:“许多年没见,朱姨娘或许也已知道起造忠义坊的事,何不随我一起去瞧?”
这是个好机会,卖鱼人见嫣然大大方方走进来,伸手就要去抓嫣然:“姑姑,你们从后门走!”嫣然面上虽在笑着,也一副叙旧口吻,但却一点也没放松警惕,别说那个卖鱼的人,就算是面前的这几个女流,也不能等闲视之。
见卖鱼人要抓自己,嫣然还是站在那一动不动,面上笑容没变。
章姑姑觉得势必不好,果真卖鱼人的手已经被打了一下,接着墙上突然出现几个衙役。章姑姑的眼不由一眯:“三奶奶多年不见,此刻竟更进益了,只可惜,你太托大了!”说着章姑姑神色一变,玫庄已经去撞嫣然的肚子。
还是只会这么几招?嫣然低头看着玫庄,眼里满是惋惜:“你好容易捡回来一条命,为何不好好活着,而要做这样的事?”
章姑姑是想等到玫庄把嫣然撞在地上,再趁乱抓住,然后带了嫣然逃走,可玫庄听了这话,似有触动,身子微微一僵。章姑姑心中不由大怒,方要出手去抓嫣然,就有人伸手过来把章姑姑的手牢牢锁住:“朱姨娘,苏姑姑,章姑姑,今日你们再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的确再没有可挣扎的机会了,小院里已经跳进来好些衙役,都不用想就晓得这小院已经被围住。
章姑姑被擒住,少女和玫庄也被抓住,章姑姑不由狂笑:“你抓住我们又如何?巫蛊之祸,何等样的大罪,你以为,你们容家就逃的过吗?你们只会比我们死的更早!郑嫣然,我会瞧着你身首异处的!”
嫣然往后退了一步,示意衙役打开行李,行李内都是些女人用的东西,嫣然一眼就瞧见一件大红色的衣衫,不由瞧着章姑姑笑了:“红鲤鱼,这装鲤鱼的是谁呢?不是她就是她了,横竖不是你。朱姨娘,数年不见,你也老了!”
说着嫣然再不和她们废话,只让人带上玫庄和少女跟自己走,至于章姑姑和那卖鱼人,自然被衙役绑上,送去衙门。
忠义坊下,那块新动过的土已经被挖空,没用几铁锹,就挖出一块黑狐皮来。看见那张黑狐皮,知府的神色顿时变了。马秀才面上泛起一丝得意,卢举人仿佛瞧见自己那个知情识趣的人,眼里先有泪水出来,接着就变成怒火,一定要把容家碎尸万段,才能解了自己心头之恨。
“容爷,这块黑狐皮是做什么的?”知府在短暂沉默后开口问容畦,容畦已经笑了:“大人,若在下说,这不过是有人污蔑我容家的,大人您定然不信!”
“巫蛊大事,何等要紧,怎会轻易被污蔑?”马秀才已经知道容畦会辩护,立即开口喝断他的辩护。看来这马秀才被迷惑极深,容畦深吸一口气,刚要说话时人群里已经传出卢举人的声音:“就算不是巫蛊,你家为谋富贵,残害生灵,何等残忍,该杀该诛!”
卢举人这话一说出,立即有人议论纷纷起来。容畦闭一下眼,还在想着该怎样解释之时,人群中突然让开了一条路,接着嫣然扶着丫鬟的手往这边行来,身后玫庄和少女被丫鬟们搀扶着。
“你,你怎么来了?”乍然瞧见妻子,容畦又是欢喜又是伤心,间或还有些别的情绪,全涌上来。嫣然已经对丈夫一笑:“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们是夫妻啊,是要同生共死,是要患难与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