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港下游通往当涂方向的官道上,漫山遍野的溃军不要命一般地奔跑着。远远缀在最后面的一队人马大概有五六百人,和前面野人一般的大队不同,这些人至少盔甲兵刃都还在,甚至还有一名旗手拖着一面将旗。
“都统快看,大营起火了。”一名军士指着身后大叫道。数百人的队伍停了下来,转身看过去。当中一人虎背熊腰,方脸虬须,浓眉大眼,身高超过六尺,身披细麟甲,头戴缤铁盔,盔顶一丛红缨挑起,凝神看着起火之处。
“鞑子追上来了,大营的兄弟正在和鞑子接战,弟兄们,有愿意跟随姜某去杀敌的么?”看了片刻,他将大手一挥,身旁的旗手立刻将拖于地上的将旗立起,大旗之上一个斗大的“姜”字随风而动。
“某等能活下来,全赖都统,左右不过一死,有甚说的,同去,同去。”众人发一声吼,齐齐跟在大旗之后,朝着港口奔去。
“说过了,副都统,休要胡乱叫。”姜都统笑骂着跨出,几个大步就冲到了前面,数百人如风一般卷起大股烟尘。
码头附近的战斗本来是宋军占优,跃过矮墙的鞑子骑兵还不到三百人,宋军却有将近四千,失去冲刺距离的骑兵和大队的步兵缠斗在一起,不但没有优势,反而因为目标大,陷入了各自为战。
忽迷刺的二百多生力军突然加入后,形势立刻发生了逆转,两个百人队在自家千户的带领下,先是一阵箭雨,然后分成两股,如钢刀一般切入混乱的战阵中。
外围的宋军首先崩溃,由于没有指挥,只凭一腔热血战斗的步兵们不是被射倒,就是被飞起的马蹄撞倒,自己人的惨叫声如瘟疫一般地传播着,一个又一个的宋兵扔下兵刃开始溃逃。
两股骑兵的冲击阵形将宋军整个凿穿,救出了被围的余部后穿港而过,正当酣斗的刘师勇突然觉得压力一轻,整个战场上,只剩下他的都统制将旗还竖立着,另一个指挥使苏刘义柱着刀支撑自己的身体,他的肩头插着一支箭,战了许久,已近脱力。
“鞑子骑兵须臾便至,我等如不结阵以抗,今日全都会死在此地。”刘师勇声音早已嘶哑,手中的扩音器被砍出了一个缺口,好在还能发声。
“速速随某来!”刘禹举起扩音器大叫着,他已不复初时风采,因为太过显眼,头上的翅帽早被金雉奴一把抓起扔到不哪里去了,几十个随行的禁军将他二人围在中间。
刘禹带着没有溃逃的宋军跑到早先设置的障碍处,因为他记来那里不但有拒马,还有五架床弩,众人都知道生死悠关,不顾疲惫,一些人抬着拒马,栅栏,另有数百人将巨大的床弩掉头。
“为何不坐船径直走了?”金雉奴贴近他低声问道,在她看来,刘禹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反正目地基本上已经达到,何苦还要在此拼命。
“上不了船了。”刘禹摇摇头,通过望远镜,他早已发现所有靠在码头上的船只都已经离岸,包括自己的座舟,有些胆小的甚至已经开船跑了。
在刘师勇的将旗下聚拢的人不到五百,还有不少人带着伤,只有百人左右拿着捡起的弓箭,余者大都手执腰刀,没有长枪,要如何阻挡骑兵的冲击?
忽迷刺气得快要疯了,重新集结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千人队仅余不到四百人,十个百户损失了一半。想到部落里父老翘首以盼的目光,一股滔天的恨意从心底升起。
“长生天在上,我忽迷刺发誓,不杀光所有的宋人,就让我战死在这里。”说完,他用弯刀割破手指,将鲜血涂在额头面颊上,这是部落古老的仪式,意思就是死战到底。
“死战,死战,杀光宋人!!”三百多骑兵一齐举起兵刃,高声大喊。双日大斾摇动,所有人调转马头,重新向码头处杀去。
看到自家人如猪狗一般被鞑子追赶和杀害,高树之上的李十一看得义愤填膺,恨不得跳下去战死了干脆,想到自家机宜还在等着自己的情报,只能强忍着伤痛按下对讲机的发射键。
“机宜,机宜,鞑子又杀来了,已经冲过码头,正向着你处冲来,语毕。”刘禹听到李十一的话,望着码头方向,不时就会传来一声惨叫,难道自己今天要在这里施展穿越**?
“弟兄们,你们也看到了,不齐心合力,下场就如同码头上的那般。鞑子人数还不及我等十之一二,还是连夜赶来。难道我大宋男儿,皆是怕死之辈乎!”刘禹有些沮丧,自己连火攻这种金手指都开了,敌人居然没有溃散?倒底谁tm才是主角。
听到刘禹的蛊惑,数百人都沉默不语,并没有他期待地那样战斗力突然爆升数个等级,刘禹的激将法起到了反作用,这里的人多数都带着伤,哪一个不是死战余生,就连刘师勇的脸上都有愤愤之色。
“既然大家不怕死,那就让我等奋起精神,杀光鞑子,为战死的弟兄报仇吧!”刘禹振臂高呼,这一次,数百人轰然响应,“杀鞑子”的高喊声此起彼伏。
“敌已近,现在听我号令,刀牌手出阵,列于前,听到某的口令,方可退。弓弩手准备,由刘指挥节制。”刘禹毫不客气地接过指挥权,按照他的命令,一百多个拿着手牌的禁军越众而出,围成一圈,将余者包括床弩都挡在了身后。
一个冲出码头的鞑子百人队已经发现了仍在飘扬的将旗,在百户的呼喝中,变换着阵形,并没有急于冲阵,隔得远远地就射出一拨箭雨,外围的宋军高举手牌,将大部分箭挡了下来,其中还是有一些箭穿过了缝隙,造成轻微的损伤。
刘禹在赌,赌这伙骑兵没有多少箭支,经过这么久的战斗,没有得到补充,他们所带的箭支数量有限,应该用得差不多了。蒙古人的骑射功夫产生的威胁要远远大于骑兵的冲击,如果他们的箭支充足,那么根本不用打了,射也能将刘禹这伙人射死光。
眼见效果不大,对手又完全没有还手,况且自家的箭支确实快用光了。当头的百户大喝一声,拔出弯刀,一马当先地冲了过来。越冲得近那百户心里越打鼓,高据马上的他已经隐约看到宋军将什么东西围着。可是已经不能回头了,百户一咬牙,狠狠地一鞭抽在马身上。
“稳住,稳住,不要动,注意了,注意了,刀牌手,退后,刀牌手,快退后!”马蹄声破空而来,轰隆隆地敲打着大地,虽不过百人,却有万马奔腾的气势,刘禹首次面对这种阵势,手心都冒出了汗。
近百名刀牌手听到刘禹的命令,立刻收缩,从身后的拒马之间的空隙中退回阵中,弓弩手将羽箭搭于弦上,缓缓拉开,凝神摈住呼息,瞄准了远处的奔骑。数百米的距离,对于跑起来的骑兵来说不过数息之间。
“床弩,放,弓弩准备,稍待,稍待,好,弓弩手,放!”刘师勇沙哑的吼声响起。五支铁枪般地弩箭飞出去,伴随着强大的动能,在密集的骑阵中拉出一条条血路。
当先的百户心神俱裂,床弩他是认识的,这种平常只会出现在城头的杀器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已经来不及考虑,一支巨大的弩箭几乎贴着他的脸飞过去,后面的人就没那么侥幸了,一声声的惨叫声陆续响起。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迎面飞过来一阵密集的箭雨,一支弩箭直直地从百户的胸口插进去,然后透胸而出,百户只觉得喉头涌上一阵甜味,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手上一松,斜着跌下了坐骑。
“冲过去,不要给他们上弦的功夫!”后到的忽迷刺敏锐地抓住了机会,久经战阵的他知道,床弩威力虽然很大,但上弦时间也很长,此时不冲,就浪费前面百人队的牺牲了。
刘禹一阵叹息,鞑子后队冲上来了,自己这边却再也没有给床弩上弦的时间,对手显然是个宿将,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身旁的金雉奴已经射光了所带的箭支,其余的弓弩手也差不多,自己已经做到了最好,难道就这样败了?
“机宜,咱们的援军来了,是咱们的人!”兴奋的李十二连结束语都忘了说,刘禹一愣神,连忙举起手里的望远镜,果然,在鞑子骑兵后面,又冲过来一队人马,当中的将旗之上写的是个汉字。
姜都统一行人之所以来得晚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一群无人看管的马匹,这一百多匹马正是先前被消灭的哈鲁百人队所缴获的战利品。为了骑上它们,姜都统他们费了些功夫,因此没有来得及赶上码头上发生的战斗。
“濠州姜才在此,鞑子受死吧!”手执长枪的副都统姜才大喝一声,带着百余骑,从背后旋风似的切入陷入缠斗的忽迷刺大队之中,当者披靡,状若天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