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更黑了。
风也更大,吹动树下微黄的落叶沙沙作响。
身后的小道上有人路过,脚步声和说笑渐近又渐远。
公园内重归寂静。
身侧,杨奶奶还在不断诉说。她像好不容易找到人纾发,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
“我说过她的,老早我就说她,我说你怎么那么傻,哪能把什么都托在男人身上啊。男人多现实哪,别听他嘴上说得多好听,心里在乎的绝对只有实在的利益……汐汐啊,你可别学这样啊。你得好好学习,不管什么时候,都别为任何人放弃自己的前途……”
“阿焱他妈和男人闹离婚之后,她就带着钱来找我,想让我儿子拿钱帮忙置个铺子,买个门面,就在商场那块儿。也得亏她老早为阿焱做了这步打算,不然这孩子一个人,没钱可咋过……”
祁汐扭头,脖子一阵酸麻——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
她从未和人这样共情过,连呼吸都几欲忘记,完全陷入到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里……
“陈焱他爸爸那边……不管他吗?”她问。
“早闹翻了。”杨奶奶叹息,抬手轻轻锤打自己的膝盖。
“和他老子跟生死对头一样。有阵子阿焱跟人比赛飙车,你知道吧?我劝都劝不住。这孩子,宁可拿命赚钱,也不肯拿他们一毛钱……”
“那个畜生玩意儿,孩子小的时候不管,现在阿焱大了,又来端老子架子了。哼,开口就说阿焱这不好,骂他那不行——这不都他自己造的孽么?好好一个家给他毁了,阿焱现在这样怪谁,啊?”
祁汐:“……”
祁汐无声吁出一口气,阖上眼皮。
脑海中忽而涌现第一次见到奇迹的场景:少年定定站在小院里,不远不近地打量不请自来的小狗。
她到现在才明白,原来他的面无表情不是冷漠。
而是在害怕。
想要靠近,又害怕再次失去。
可如今,他的恐惧还是成真了……
腿侧突然震动起来。祁汐拿出手机,看见一串陌生的号码。
应该是宠物医院。她接起来:“喂?”
医生的声音不大,但语速很快,一接通就霹雳吧啦说了一串,迫切感透出话筒。
祁汐不自觉屏息,眼睛慢慢瞪大。
“你说什么?”
小区侧门被哐地推开时,昏昏欲睡的门卫大叔一惊。
他探头向外,只看见一晃而过的银发。
陈焱是从宠物医院走回荣华里的。
他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只机械般重复行走的动作。
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偷偷跑回来那次一样……
从医院到陈家,他问遍见到的每一个人:我妈妈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他。
可他们的沉默或躲闪,又都在告诉他同一个答案:
他妈妈已经不在了。
他偷偷哭了好几次。
哭过后,无措大于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