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孔桥下,河流分成两半,仿佛突然在江心出现块大石头,阻开了川流不息的江河,露出河床来。
有条身躯庞大,约莫三米长,颈生两头的异种蛇类自河床中缓缓露出,两边蛇头,一头双瞳是血红色,正吐着信子,目光中阴狠凶戾。另一头双瞳是赤金色,同样吐着信子,目光却柔和温润,似乎流露出慈悲与温暖,很少有蛇类会是这样的目光。
双头蛇原来一直躲藏在七孔桥下,难怪他的声音仿佛自四面八方而来。
当双头蛇现身,原本四周空气中弥漫着的觊觎眼神,此刻似乎都褪去。他们都知道谁才是此处的王者,有双头蛇在此,升神箓的主人只可能是他。
岳是非已经烧了请法词,赐下箓来,只需要等双头蛇来此拜受法箓,烧了檄文,传了心印。双头蛇便不再是没有根基的蛇妖,而是正式有了天赐的箓职,受命于天,他只需再以身入江,越过七孔桥,便可转化其身。
实际上,此刻的双头蛇,已经有了不同于蛇的特征。他的身子上,鳞片隐然泛着金色。赤金色瞳孔的头上,已经有角状的凸起物,腹部,似乎也有自麟下长出的突触,似乎正要化为龙爪。
蛇有爪则为蛟,有角便如冠冕,可称之为龙。蛇有大力,出入于水陆,但并无权能。龙却不同,再小的龙也有神力,与一方水土有关。双头蛇在此汲纳水气,足以影响一城风雨,实则已渐有神职权能,不同于凡俗妖物。
岳是非失算了,错就错在他没想到双头蛇的善头已经不止是善,简直是蠢。居然为了另一个头甘愿舍弃自己身命,不仅连唾手可得的神职可以不要,就连性命也能舍弃。
莫说是蛇类,就是人中,能行此举的也是极少。亲兄弟尚且能为利益厮杀,何况蛇性原本凉薄。双头蛇这样的异种按照茅山记载,往往性子更偏激,两头之间先天就会对立,斗争的十分激烈,怎么到这就钻出个圣贤来?
然而,善头甘愿牺牲自己。恶头似乎还心安理得,享受着善头的奉献。
眼看着双头蛇朝坛前而来,所有人都盯着岳是非。不知不觉间,岳是非是众人中的主心骨,此刻就要看岳是非如何决定。
越是善头表现出舍身,恶头表现出贪婪,岳是非便越不想把升神箓授予恶头。
神者,聪明正直而一者也。越是慈悲的神,才越能福泽一方。将来双头蛇的善头若是在此地有了功绩,对岳是非来说才不枉他冒险作保。
下定决心,岳是非便不再动摇,他对丁山道人使了个眼色。心领神会的丁山道人略微动了动,本就准备好的观主与闸北老农同样做好了准备。
就在双头蛇走到坛前约莫八九步的时候,岳是非大喊道:“起阵!”
同一时间,丁山道人左手掐道诀,右手高举法剑,向下猛地刺去。地下的浮土被抖落,地下有张鲜红色大底,墨笔所绘的符。被丁山道人以法剑刺入,符上有红黄二色光气流转,宛如太极阴阳鱼,变幻不止,无端无尾。
观主与闸北老农也先后而动,他们都从地上扯起一截红线,正好交织成井字形,两人均是双手掐诀提起两端红线,口中默诵着天蓬大咒。
赤符上阴阳鱼冲天而起,地下是井字红绳。合成天罗地网之势,将双头蛇牢牢囚在其中。
恶头怒道:“混账,你们不讲信用,设计害我?”
岳是非站在坛上,景震剑往坛上一打,怒道:“叫什么叫?你也配成神?原本这升神箓就是给你另一个头准备的。你睚眦必报,心胸狭隘,还差点害死我们,妄想成神?”
说话的同时,岳是非将圆润的珠子在手中盘动,点头道:“另一个头倒是还行,知进退,懂人情天理,若是成神还有可观。”
“喂喂喂,你把火丹都给了他们?柳大,你是不是早就和他们计划好了要害我?”
名叫柳三的恶头此刻开始慌张,鲜红色的蛇瞳盯着另一个头,阴狠的吐着信子,似乎随时都想要冲上去咬自己一口。
柳大沉默片刻,没有理会另一个头,而是对岳是非道:“我以为玄门中人,也是不打妄语的。”
岳是非笑了笑:“妄语?我也没打妄语,我什么时候承诺你要让他升神?我只是问你们要谁来,现在你们不是两个都来了?”
“我代天授箓,难道还不能分辨把箓授给你们谁?”
似乎说的也是这个道理,柳大的头还点了点。但随即他摇头道:“柳三是我弟弟,我们一体同身,他还小的时候我便许诺他。多年以来他虽任性,却也不曾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
“若是道长心有不满,我愿代他受过。若是道长执意如此,我只能与他站在一起。”
“你们以为你们还逃得出去吗?”岳是非哼了两声道:“你们跟佛家学了那么久,难道不懂苦乐自当的道理?谁造的业障,就得谁自己偿还,旁人哪能代受?”
猛地往坛上击打,岳是非高声道:“阵变,诛!”
还是丁山道人先动,此阵主持的人便是他。岳是非虽然站在坛前,但是他在主持升神箓,不能再去做其他法事,否则就是对上天不敬。请授神箓,便是当着茅山祖师的面做事,更是有上清天向下监察,容不得一心二用,比之行法时更要小心谨慎。
但是阵法何时变化,岳是非却是可以影响的,所以他会根据节点来发号施令。
丁山道人听到岳是非的话,立马手中一动,在红黄二色的阴阳鱼中,有利剑似乎从中逐渐生成,成型,对着下方蠢蠢欲动。
“柳大,你快动手,我快撑不住了。”
双头蛇此刻,其实也在承受着阵法强大的压迫力。不过出乎大家预料的是,此时居然只有一个头在承受着,善头似乎没有任何的动静。
听见柳三的话,善头终于长叹口气,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