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东河听他这么说神色一下子就不自然了起来。
他当然不是不舍得给自己妻子治病花钱,而是,他现在的存折上,实在并没有多少钱。
以前在农场他们是下放,就算他是组长,工资也很低,哪里存下什么钱?
平反回来这两年,花钱的地方也多。
再说了,原先家里主要是妻子当家,他每个月的工资大半都交给妻子,剩下的这半年,也都用的差不多了。
他低垂了脑袋,疲惫又难受,道:“好,只是,只是我存折卡上也没几个钱,根本不够用的。”
他这样子,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几岁,这些时日好不容易养回来的精气神又一下子被抽走了。
颜红安看着他父亲这个样子,真是又难受又恼,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转头再看到外面探头探脑的颜东亭还有颜桂芬,手捏着,气得真想直接冲上去暴打一顿。
不过他不用气太久,因为就在他盯着他们的时候,走廊外面突然走过来几个公安,上前就拉住了颜东亭和颜桂芬,在两人惊慌失措的大叫声中,直接给他们上了手铐。
“你们,你们为什么抓我们大哥!”
颜东亭颜桂芬大叫。
颜东河听到外面的动静,转头看过去,一看到公安拷了颜东亭和颜桂芬,也是吓了一跳,忙冲了过去,问那些抓人的公安,道:“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一名公安抬头,道:“他们涉嫌买凶故意制造车祸杀人,我们要立即逮捕他们去所里审问。”
颜东河一呆。
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有些呆滞地看向自己的弟弟和妹妹。
颜东亭和颜桂芬听了公安的话,简直吓得魂飞魄散。
而跟着过来的颜红安一听到公安的话就疯了一样向着颜东亭扑了过去,不及公安阻止,已经狠狠地砸了两圈在颜东亭的脸上,吼叫道:“是你,果然是你,你怎么不去死!”
颜东河上前去拉他都被他一下子狠狠推了开来,撞到了墙上。
他完全是一副失控的模样,还是两个公安一起合力把他拉住,让他冷静,他才像突然脱力,靠在墙上慢慢滑到地上,“呜呜呜”地哭出声来。
此时的赵兰珍还躺在病床上。
她全身都受了伤,数处骨折,脑袋肿胀,整个人已经不像个人样。
但她躺在那里,似乎感觉到了痛苦,又似乎没有感觉到。
她虽然在昏迷中。
但却并非没有意识,只是意识并不在这里。
她像是又走过了一个长长的人生。
幼时和少女时赵家大小姐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骄傲与风光,后来战起,母亲去世,父亲和大哥不知所踪,她和二弟苦苦支撑着家业,好在那时她那时已经结婚,丈夫人品厚重,夫妻恩爱,所以日子虽然不容易,但赵家还在,二弟和幼妹还在一直到突然有人冲进家中,说他们是万恶的吸血鬼资本家,靠着剥削工人住着大房子,过着穿金戴银的好日子为头的竟然是自己丈夫的亲弟弟
那是一段噩梦一样的日子。
她痛苦不已,一点都不想再重新踏进那样的日子,但意识却还是一天一天熬着,一直熬到她跟丈夫带着孩子去了农场,才像是终于得到了解脱。
可是后来归红英抱来了那个孩子。
那是她妹妹唯一的骨血。
但她身上同样流着仇人的雪,她看到她跟妹妹相似的眉眼,就想到妹妹小时候的精灵可爱,让她又痛又怜,但那眉宇间另一个人的影子,又让她知道这不是她的妹妹,让她想到妹妹的惨死,看到她快快乐乐的,她甚至会想到,她妹妹那样的惨死,她二弟那样的惨死,这个孩子,身上流着乔家人罪恶的血的孩子,凭什么能够笑得这么快乐?她有什么资格?
她送走了她,心里虽然失落,但也像是得到了一个解脱。
再一回头已是多少年后。
她再见到她,她已经躺在了医院,像木头人一样。
颜桂芬跟她哭哭啼啼,说她发生的意外,说好好的,第二天就要结婚了,这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晚上偏要跑出去,结果回来的时候手上攥着刀,全身都是伤,全身都是血好好的相貌也毁了,人也傻了,婚事也毁了,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沈家哪里有钱医她?
她把她接回了西州城。
可日复一日,她长期住在医院对他们家来说也是一个很沉重的负担,他们很快就要负荷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