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绍手臂一垂,一柄麋鹿骨折扇从袖子里滑落到掌中,冷眼瞧着秦征打着哈欠向外去,只觉秦征这国公府大公子、众人眼中的明日之君未免有些太不拘小节。
“咳咳。”坐在竹椅上的莫三握着拳挡在嘴边咳嗽两声。
莫静斋立时说道:“二公子、关兄弟,三儿受了伤,这一路颠簸过来,也不知颠到伤口没有,我这边带着他回房检查伤口。”
“请,二公子随着我手谈一局可好?”关绍轻轻地摇晃着手上折扇对秦云笑道。
秦云笑道:“关大哥肯陪着我这臭棋篓子下棋,求之不得呢。”
莫三手指弹着椅子对上关绍的目光,便悻悻地移开落到伤了他还是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曾阅世身上。
“一起请个小师父带路吧。”莫静斋最后说。
本该是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几个少年郎不尴不尬地沉默着,随着个小尼姑走到一片树木葱翠、花草掩映、面对莲塘的禅院外。
弗如庵乃是雁州城第一大庵,常年有名门贵妇在此地修习佛法,因此草木修剪得甚是怡人、亭台楼阁也修葺得十分雅致。
带路的小尼姑腼腆地指着一连三间的禅院说:“第一间住着凌家老夫人等人、第二间住着莫夫人并秦大小姐,就请诸位委屈一下,随着秦家两位公子住在第三间。”
“本就我们打搅佛门清净,岂敢说是委屈?”莫静斋微微蹙眉,待要提起借住在对面青帝庙中,又生恐天晚了贼人出没伤了莫宁氏、莫紫馨,也乐得跟莫宁氏住得近一些,待带着人抬着莫三进来,跟关绍推让一番,便进了这院子西屋里,待将莫三扶到床上去,就打趣他说:“难为你这一脸痂,还能迷住秦大小姐。”
“劫数、都是劫数。”莫三讪讪地应着,心道莫静斋是不知他又招惹上一个,待仆从退了出去,便不肯快一步地慢吞吞站起身来,站在床边,望着窗外养在栏杆下的一尺长的锦鲤,瞅着东屋说:“大哥,东西都准备齐全了?那姓曾的几乎害了我的性命,若硬生生咽下这口气,还怎么抬头见人?”
莫静斋点了点头,“先前你说,我还当你小人之心,待见那曾阅世将你拖曳在马后,我也觉那关绍行事跟传说中的关宰辅之子大相径庭——若是小心谨慎的关宰辅之子绝不会由着你去飞——抓了曾阅世,仔细拷问,却是一条弄明白关绍身上蹊跷的捷径。”
忽然闻见一股油腻味道传来,莫静斋一蹙眉,瞥见莫家女仆抬了一桌青白的斋菜进来,瞅着本该清淡的斋菜油汪汪的,就问:“这是怎么了?弗如庵的香油多的没处倒了?”
“回少爷,不知怎么着,这两日弗如庵的饭菜特别油腻。”
“知道了,去吧。”莫静斋挥了挥手。
莫家女仆出来,凌家两个婆子便给东屋的关绍送了饭菜。
秦云借着回堂屋陪着秦征吃饭抽身离开,关绍提着筷子在油汪汪的斋菜里戳了一戳,待曾阅世进来,便说道:“佛门的斋菜,都是这样油腻吗?”
曾阅世忙摇了摇头,“公子,这弗如庵里很是古怪。”
“哪里古怪?”
“香油烧得特别充足,曾某行走江湖多年,见识了不少庵堂寺院想方设法俭省下香油占为己有,头会子遇上临近晌午香油还几乎淹灭灯芯的庵堂,就觉蹊跷。”曾阅世经验老道地抱着剑说。
“曾大侠果然是老江湖,曾大侠不如去打探打探,若能先一步查明弗如庵里的连环命案,便能先一步抢得先机。待弄明白后,是要用苦肉计救下秦征跟他结下兄弟之情,还是浑水摸鱼,立刻诛杀秦征绝了后患,都有了决断。”关绍坐在棋盘前,瞅着秦云稚嫩不堪的棋路,闭着眼悠然地算着他在暗敌在明下一步棋该如何去走。
“是。”曾阅世应了,抱着剑就要向外去。
“且慢。”关绍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蓝瓷小瓶,“将这生肌养肤药,给八小姐身边的丑陋丫鬟梨梦。”
“公子要收买八小姐的贴身丫鬟?”曾阅世见关绍点头,伸手接了药瓶便走了出来,冷不丁地听见堂屋里秦云问“大哥哪里去了?”,猜着秦征方才是借口疲乏躲开众人料定秦大公子藏着秘密,便踅出院子,脚步匆匆地去寻摸停放着谢莞颜的院子,待寻到了那院子进去后,望见并无人守着,便向灵床上去看,一一揭开谢莞颜、穆霖家的并两个小尼姑身上盖着的白布,将四人的伤口一一研究一遍,闭着眼在心里推敲着这四人死前模样。
忽然外面响起脚步声,曾阅世仓促地将这四人身上的白布遮好,又见来不及,将白布一丢,立时出了屋子,三两下爬上院子里的一棵高大的凤凰花树上。
只瞧见一拐一瘸的凌尤胜带着一心将功赎罪的吕三父子走了进来。
“老爷当真要这么做?”吕三紧张兮兮地围着凌尤胜。
“哼,老夫人不知道被谁灌了*汤,自家儿子性命也不管了!她不管,我也不能坐以待毙——那姓马的果然派人回城去查药方了?”凌尤胜一脸气愤地拖着腿进来。
吕兰城不明就里的说:“三老爷,若出了纰漏,可是……”
“废话少说,我心意已决。兰城,你回城去问了薄氏,她先前的男人究竟将药方给了谁,若是她不肯说,便狠狠地打!还有问出她先前男人抓药的药铺,要抢在马塞鸿前头将药铺打点妥当——至于扮作贼人引开官差偷取药方的事,就交给吕三你来安排,若出了错,我唯你是问!”凌尤胜恨得咬牙切齿,进了灵堂,双眼饱含深情地站在谢莞颜身边,叹道:“莞颜放心,便是拼死,我也不会叫嵘儿的事泄露出去。”手指张开待要隔着白布抚摸谢莞颜脸颊,冷不防地瞅见那布上的皱褶,心吓得一跳,忙慌走到窗子边。
那因听见凌尤胜嘴里的秘密下了凤凰树紧跟着走到窗边的曾阅世忙仗着武艺高强,一个翻身后纵身越过高墙。
“是谁?”墙里头凌尤胜大喊一声。
没认出他是谁,曾阅世长出一口气,暗道这下子不用给凌尤胜捉刀代笔,关绍便可拿捏住凌尤胜了!如此,关绍早日得偿所愿,他也能随着关绍在朝廷那封侯拜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