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州府的女儿,当真怕了我们家?”凌韶吾出门前,又忍不住问了一声,毕竟一家子弟弟妹妹都有了着落,单剩着凌智吾,总不好看。
“那可不,”马佩文心结解开了,反倒埋怨自己小家子气,瞅了一眼粗枝大叶的凌韶吾,说道:“因父亲的事,原本人家嘴里就难听一些;后头你二哥娶妻,又遇上早有‘口头之约’的女子寻上门,叫旁人不多想,也难。”
凌韶吾笑道:“话虽如此,但二伯能耐着呢,人家舅舅又是国公爷,愁个什么?”
马佩文笑道:“再是国公爷,只要你二伯、二伯娘不肯娶低,就也白搭!”推着凌韶吾出门,去养闲堂那请了安,待午后柳如眉的东西送来,仔细收整了,就向三晖院里陪着凌雅峥说话,恰望见钱阮儿先一步进了三晖院,就纳闷地琢磨着凌雅峥跟钱阮儿,几时那样要好了?纳闷着,就转进芳草轩,只等钱阮儿走了再去三晖院。
三晖院里,钱阮儿进来了,就心神恍惚地在凌雅峥的绣架边坐下,恍惚之下,也没去瞧凌雅峥绣的是荷花还是牡丹花,含混地说了一句:“妹妹的针线,委实精进了不少。”
凌雅峥手指一顿,望了梨梦一眼。
梨梦就站在门边笑道:“这会子人都去吃饭去了,嫂夫人有话,尽管说就是。”
钱阮儿见凌雅峥不避讳梨梦,两只手用力地撕扯帕子,低声说:“今晚上国公爷给简将军、樊尚书接风洗尘,怕他会趁乱,放了柳豁然走!”提到“柳豁然”三个字,因仇恨如花的脸颊扭曲了一下,“八妹妹千万要想法子拦住他!”
“昨儿个柳豁然被抓,他没怀疑到你头上?”凌雅峥抿着丝线,纳闷地说。
钱阮儿低着头,将昨晚情景反复想了一想,摇了摇头,“他只说穆霖靠不住,旁的并未说什么。”
“……你这话,又是从谁那听来的?难道,他将放走柳豁然的事,也说给你听?”
钱阮儿眼皮子忽然跳了起来,猛然站起身来,抻到了肚子,小腹疼了一下,忙两只手护住肚子,低声说道:“你的意思是……他是有意说给我听?”
凌雅峥点了点头,梨梦忙转身向外去,站在院门边向外张望了一回,恰遇上方氏从外头回来,就忙问:“妈妈可曾见什么人向咱们这张望?”
“什么人?”方氏愣了一下:“旁的没瞧见,倒是瞧见十少爷不知怎地,在巷子口那站了一会子,他瞧见我,就一溜烟地走了,八成是向穆老姨娘那去了。”
梨梦忙转身回来,进了屋,就说道:“十少爷在巷子口盯着,这会子往前头去了,不知是去跟老姨娘说,还是跟谁回话。”
“老十?”凌雅峥沉默了。
钱阮儿登时脸色煞白起来,手指抓穿了丝帕也无知无觉,好半日,忙站起身来说:“我先走了。”
“嫂子且慢,”凌雅峥沉吟起来,“老姨娘的侄子一家才被撵出府,老姨娘埋怨侄子不争气,也恨旁人通风报信,倘若认定了是嫂子你来通风报信……怕嫂子的姑姑,老姨娘的儿媳妇,也不肯再理会嫂子了。”
钱阮儿脸色惨白地站着,两只手抓住裙裾,哽咽道:“那该怎么办?原来他打的是,我若背叛他,就叫我在家里孤立无援的主意。”
“却也不是孤立无援,但你是有孕只人,若被枕边人猜度,只怕性命堪忧。”凌雅峥微微蹙眉,两只眼睛盯在钱阮儿小腹上,只觉一步走错,钱阮儿定会陷入柳如眉的境地。
“那该怎么办?”钱阮儿心慌地问,“我只是想叫他们都留下。”
凌雅峥拿着针在鬓发里挠了挠,说道:“如今,该做的是两样事,一,不叫老姨娘、大伯娘跟你生出什么嫌疑;二,打消关绍对你的猜疑,不然,嫂子的性命都要……”
“……性命?”钱阮儿颤声说,正呆愣着,冷不防就听院子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心神不宁地问:“怎地有这么大的动静?”
才问完,争芳、斗艳两个就急慌慌地跑来,争芳脸色煞白地说:“小姐,梨梦姐姐、孟夏姐姐、杨柳姐姐、丽语姐姐的爹娘,都被大夫人抓去捆在倒厅外。”
凌雅峥含笑望了钱阮儿一眼,笑道:“看来,大伯娘的矛头,还是对着我呢。”现如今,也不必去细想是否是关绍指使,左右,凌钱氏因秦征信赖关绍的缘故,已经跟关绍一个鼻孔里出气了。
“……姑姑似乎说过,雅文说你跟茅庐是一伙的。”钱阮儿低声说,也不等凌雅峥替她出谋划策,为避嫌疑,忙向外去。
“走,瞧瞧是怎么回事。”凌雅峥说着,走出院子,恰见马佩文来,就笑道:“嫂子也听说梨梦几个爹娘的事了?”
马佩文点了点头,笑道:“这事交给我去处置,我才进门没多久,各处都要让着我一些,你去了,人家要说你护短呢。”
“那就多谢嫂子了。”
马佩文笑道:“你这就见外了。”握着帕子,立时就带着婢女向倒厅那去,到了倒厅外,就见凌钱氏已经请了凌秦氏来。
凌钱氏望见马佩文来,依旧不以为然地坐在倒厅里,对凌秦氏说道:“昨儿个一听说穆霖为什么被撵出去,我就疑心起这四家来,论理,这四家干的都是最粗的活,家里不该有那么些银钱绸缎,谁知,一搜,就从他们房里搜出好些东西来。韶吾媳妇来得正好,你瞧瞧这些黑心烂肺的,都从峥儿那偷了些什么。”
马佩文向地上扫了一眼,瞅见那一堆的衣料、胭脂、碎银子乃至燕窝、阿胶,先也吓了一跳,随后又想凌雅峥不是个糊涂人,瞧柳如眉的嫁妆在她手下打理得分毫不差,怎会被梨梦等四个丫鬟赚那么些银子?转瞬想到这四家人口都是凌雅峥用得着的,反倒错愕地问凌钱氏:“大伯娘抄了这四家的家?”
凌秦氏眼皮子一跳,心知马佩文这一出口就是要偏袒凌雅峥了,于是只管坐着不言语。
凌钱氏眼睛一瞥,冷笑道:“韶吾媳妇,峥儿不懂事,你也不懂事?难道要眼睁睁地瞧着,整个家被这些下人搬空?我可是听说了,穆霖胆大包天收了柳豁然的银子呢,若是这四家收了的是陈豁然、张豁然的银子,那咱们整个凌家都要被这些下人卖了——难怪,睿吾的娘三更半夜去前院,都能被人泼粪,原来,是有这么一群活在粪坑里的小人襄助。”
凌秦氏一怔,低声提醒道:“大嫂子,无缘无故扯那事做什么?峥儿那会子才几岁,能有这心机?”
“若她没心机,这会子,雅文早进了马家,就也没她兄弟的事了。”凌钱氏瞅了马佩文一眼,有意臊她地说:“他们兄妹若是没心机,这会子佩文就不是喊你二伯娘了。”
“……又提这事!”凌秦氏皱了皱眉,在心里权衡着如何既不得罪凌钱氏又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想着,就对马佩文说:“就事论事,虽你大伯娘的话有些不中听,但眼前这些东西,又实实在在是从这四家房里搜出来的,这里头究竟有什么事,旁人都看得清楚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