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舜随即带着李砚汐叩头谢恩。
荣王紧紧捏着手中的酒盏,迟迟没有起身。
皇后似恳求似嗔怒地紧盯着荣王,示意他赶快谢恩。
梅荨一脸的成竹,她执起茶盅浅浅的啜了一口,眸中余光却瞥见沂王的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
荣王霍的站起身子,正要迈步,一个执着拂尘的太监却匆匆跑了进来,跪下急道:“皇上,东宫走水了,已、已经烧了大半个宫了。”
宏治倏地站了起来,又惊又怒道:“还不快去加派人手灭火,还有,去把周元给朕叫过来。”
太监摁着宫帽,一溜烟地去了。
稍顷,一脸惶恐的钦天监监正周元就抖抖索索地走进了坤宁宫,跪在地上不停的举袖拭汗。
周元在来坤宁宫之前,就已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昨晚明明已经观了天象,不曾发现什么紫微垣黯淡,可早朝上却有许多官员称看见了,无奈三人成虎,他也只能怀疑是自己老眼昏花,思来想去,要保住自己这条命,就只能用上老本行——糊弄。
宏治斥道:“东宫无故走水,这是怎么回事?”
周元悄悄瞥了永淳一眼,俯首道:“回、回皇上,微臣仔细查看过了,东宫走水,应于荣王,王爷主乾,《易经》中是阳爻居阳位,且玉牒第五,是属中位,所以应当与命格属水之女子结为连理,而、而据微臣所知,李二小姐命格属火,五行缺水,于国祚不利,所以……”
众人方才想起来李二小姐的闺名之所以取‘汐’字,正是因为五行缺水。
梅荨的唇角浮起一抹极浅极淡的笑。
沂王的脸却是一个大弧度转弯,黑沉黑沉的。
李舜的脸上没有太多变化,只是微微不悦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坤宁宫里不欢而散,李砚汐怏怏的回了李府,一回房便扑在王妈妈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栊晴很早就在东北角门上等着梅荨,一见她回来,就拉着她去外头游玩了。
掌灯时分的沁春园是冷清的,五色翻锦的院子里栽着一棵梨树,点染春光,在渐微下降的暮色中,略显出几分“雨打梨花深闭门”的诗意。
梅荨正要迈步进去,栊晴攀住她胳膊的手却忽的紧了紧,她眼角瞥了瞥后头,挤眉弄眼了一番。
梅荨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在提醒自己,后头有尾巴跟着。
梅荨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携起她一径往门中去了。
二楼的一间画阁里弥漫着细细的甜香,靠墙的雕花妆台上点着一盏琉璃八角灯,漫出珠玉般温润的光晕,映着妆台上凌乱堆着的玳瑁首饰铜盒,斑斓的胭脂盒子,白珍珠头箍,水晶耳环,银点翠臂钏,紫檀木香扇,猫睛坠领,挑丝五彩绦钩……
听到开门的“吱呀”声,描花仕女围屏后头转出来一个绝色的女子,宛如新月笼烟,绿波芙蓉,纤手上涂的蔻丹折射出比台上珠玉还要璀璨的光泽,她的眼中有阅尽风尘的冷锐与淡漠,可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深沉的寥落。
见到梅荨,她惯常的妩媚笑靥略僵,旋即绽颜道:“小珏,我估摸着你今日就该来了,没成想,来的还挺早。”
梅荨一径坐到桌边的梅花式绣墩上,枕着胳膊,眼中透出疲惫:“琀姐姐,我早就想来了,一直忍着。”
原来两个劫后余生的人再次重复,不是无数次梦到的那般相拥而泣,而是如斯平淡。
苏琀与梅荨一样,早在九年前便已更名舞青霓。
舞青霓在她身傍坐下,眼底的悲伤一掠而过,漫不经心地笑道:“怎么样,我这个沁春园的主事办事还利落吧,那天刘掌柜送百年琴桌过来,我就照你说的,等李砚云过来寻琴,我就让她用牢里的宋枥来换,这宋枥是国子监祭酒宋鸿唯一的孙子,却在我这里‘意外’打死了朱员外的儿子,李砚云把他从牢里送过来以后,我就直接差六子送他回家了,还按你说的,告诉宋鸿是荣王派人救得他,他知道是荣王救了他宋家唯一的香火,还不对荣王感恩戴德么,昨晚你送信过来,我还差六子过去把信交给宋鸿,他连夜就给他的门生写了信,告诉他们早朝时奏报皇上‘紫微垣黯’。”
梅荨倒了杯水,吃了一口道:“宋鸿是国子监祭酒,朝廷里多数的官员都是他的门生,李砚云肯答应你救宋枥,也是看到了这一点,她一定派刑部官员知会过宋鸿,只不过李家要将李砚汐嫁给荣王的事弄得满朝尽知,宋鸿以为李舜支持荣王,所以认定是荣王遣李舜救得宋枥。”
舞青霓哂笑道:“李砚云忙活了半天,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这宫里的火,八成也是你告诉刘掌柜让咱们宫里头的人放的吧。”
梅荨点首道:“只有以国祚为由,再借皇帝的手,方能逼李舜他们让步。”
舞青霓寻思道:“李舜是只老狐狸,他肯定知道向皇上奏报‘紫微垣黯’的官员都是宋鸿的门生,那他势必会与宋枥的事联想起来,那我这儿岂不是有掉脑袋的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