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山匪显然没把这个年轻女子当回事,他们纷纷大笑起来。“哈哈哈,看来朝廷是真的没人了,叫个娇滴滴的女人来送粮!”
“小姑娘,我看你长得挺好,不如给我们兄弟们当婆娘去?”
话正说着,女子从马上飞身落下,刀口一横,切掉了方才说话那人的头颅!从许清巍的角度看,只能瞧见江意柳的背影。她身材高挑纤瘦,但挥刀的时候,手背筋脉蕴藏着无尽的力量。手起刀落,就是一个人头。真漂亮啊!很快所有人都厮打起来了。许清巍不会武功,他只能握着根木棍左瞧瞧右看看,寻思着要不要找个安全地方避避。突然飞来一条手臂,落在面前,吓得他差点瘫软坐地了。这运粮路上原来如此凶险,怪不得妹夫不去,心眼实在是忒坏了!他默默地骂了萧屿几遍。江意柳回头看了许清巍一眼,她皱了皱眉。“你到我这里来!”
“好嘞!”
许清巍忙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了,还是自家娘子身边安全些。没多久,厮杀结束了。山匪们全部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死了。江意柳手中挽了个漂亮的刀花,收刀回鞘。她抬起下颚,眉头扬了扬,眼眸里尽是轻蔑。“这点本事还敢来劫官粮?”
“把尸体清理干净了,赶路!”
许清巍忍不住给她鼓掌,心想软饭果然好吃。他可真是运气好呀!……所以沈雁书大病醒来后,看到的这批粮食,其实是许清巍押送来的。许清巍还给沈雁书带了封信。信上,就是那八个字。君不负民,我不负君。沈雁书看着这刻在记忆深处的字迹,不由想起那高坐龙椅的女子。许清凝精通权御之术,也懂如何拿捏人心。他明明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写的每一个字都有她的用意,自己却无法拒绝再一次去相信她的真诚,然后做好再一次被背弃的准备。时至今日,他承认,许清凝是天生该坐帝位的。人啊,还真是矛盾又复杂的。“咳咳……”沈雁书掩着嘴,忍不住咳嗽起来。他在水里浸泡过染了病,再加上连日的劳累,身体已经病垮了。若非实在走不动,他是不肯歇着的。“李东,外面的雨还在下吗?”
李东提了炉火进来,说:“雨势小了很多,洪涝也算是控制住了,大人可以放点心了。”
“嗯。”
沈雁书撑着自己坐起,“拿笔墨来。”
李东劝道:“沈大人,你还是先躺着养病吧。”
沈雁书向来是个很执拗的人。他若认定一条路,死也得走下去。他若决定要做什么,就必须得做到。李东只好给他拿来笔墨,叹气。“唉,大人你如此不顾及自己的身体,我都怕你没命回京城了。”
沈雁书:“这封信必须得写。”
他幼时丧父,是跟着母亲长大的,街坊邻居见他们母子可怜,或多或少会帮衬一点。于是,他春天会帮村民插秧,夏天会帮渔夫拉网,秋天会去田里收割稻谷,冬天会给人写春联,他字写得好,老村长当时就说他有状元之才。这一生,他跟先生读过书,也和锁匠打过锁,房顶捡过瓦,还会修桌椅板凳。母亲说,他们不是乞丐,他们能回赠得起旁人的给予。这样长大的人,怎么不懂得为人处世呢?所以君臣君臣,无论什么关系,只要转化为君臣,都得按照君臣的规矩走。这封信,是臣子写给帝王的,是以敬谢圣恩。替自己谢,也替湖州百姓谢。可是沈雁书写完之后,又不禁在末尾添了四个字。遥念卿安。他看了几遍,又觉得不妥,再次提笔将“念”改成了“祝”。遥祝卿安。他所有不该有的私心,都困在这四个字中,恪守着君臣应有的分寸。“把信送到京城吧。”
……沈雁书并不知道许清凝染了天花,他这封信送到的时候,她还病着。所以,信落在了萧屿手里。萧屿没有立刻拆开。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对许清凝多点信任,可他又不相信沈雁书。正如夏冰所言,有些人天生就容易引人怜爱,沈雁书就是这样的人。他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凭借着自身特质,以退为进。他若是再做了什么,岂不是……偷看别人信件挺不道德的,但萧屿从来没把自己当正人君子,不道德的事干多了,也就没什么愧疚心了。只不过,这毕竟是私人信件,拆开后留下痕迹,会让她发现的。所以,信是拆还是不拆呢?萧屿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没有拆,将信放了回去。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她的病情。“魏太医,这么久了,陛下为何还没好起来?”
魏太医也很无奈,“天花难治,能不能捱过去,得看陛下命数了。”
当然,魏太医的命也和女帝绑在了一起。女帝要是死了,他莫说前程了,还会被里里外外的人拉下去灭口。他宽慰萧屿道:“陛下若是能熬过最后三天,应该没问题了。”
萧屿很想进去看看,可他又不能。这段时间,只有谢贞能近距离照顾许清凝。萧屿倒不怀疑这个女人有什么坏心思,他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可究竟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真是奇怪……这时候,有人匆匆走过来,对萧屿说了几句话。他脸色凝重,快步走了出去。……隔着一扇门,里面是属于谢贞的天地。谢贞在给许清凝喂药,像哄小孩子一般地哄着她。“不苦不苦,再喝一点就好了。”
许清凝没醒过来,但她的残余意识很听从谢贞的话。“阿娘……”她每次这样喊,谢贞都会摸摸她的头发,然后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谢贞其实很喜欢这个时候,但她更希望许清凝能快点痊愈。即便那时候,谢贞只能回到信徒的位置,她仍然愿意一生虔诚敬仰。“陛下,今天京城没下雨了,是个艳阳天,你要快点好起来,要快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