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的鎏金龙纹香炉里焚着宁神的香,白烟细细,如薄雾般散开。两盏十六支烛台上燃着通臂巨烛,将暖阁里照得光亮如昼。
高贤垂首回禀道:“李玄真已被大爷以欺君之罪处以弃市之刑,他的徒子徒孙,皆判令缢首。”
“所有人吗?”
“是。”
“那李冲方和李冲镜的女人呢?有个女人好像还怀孕了,是吧?”
“是,她们也都已经死了。”
皇贵妃眉心微皱,将手中的奏章慢慢放下,高贤低声道:“这样也好,这样,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皇贵妃不作声,半天才道:“听说丽妃和慕绯羽的死,让后宫诸人惶惶不可终日,你明日传我旨意,去安抚她们一下。尤其是两位高丽公主,你把我的话传给她们,让她们安心服丧,丧期一满,我会遵守承诺,派车马送她们回母国,让她们以本朝太妃的身份在高丽终老,并让她们转告她们的父王,若高丽与渤海或倭国发生战事,我会看在他与我父亲的交情上,派兵助他。”
“奴才遵旨。”
“还有,崔娘那边,你去给她一笔银子,安置好她。你也告诉她,我会取消她兄弟和亲族的奴籍,至于汝南王妃,将来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是。”
“好了,你下去歇着吧。”
“主子,还有一事。”高贤欲言又止,偷偷看她一眼,硬着头皮道:“今日丽妃和玫贵人被送去永生殿时,莲小主和柔小主也赶着过去了。”
话犹未完,皇贵妃将手中茶盏往桌上一放,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高贤吓了一跳,双膝一软便跪下了,却听皇贵妃冷着脸道:“她们看到什么了吗?”
“只。。。只怕是看见什么了。”
“赵承恩这该死的奴才!”皇贵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稍作思索,吩咐道:“去,传莲真来见我。”
皇帝驾崩后,宗煦暂住离长乐宫不远的崇德宫,皇贵妃为了照顾他,以及处理朝政,也便住在这里。莲真却是第一次来这,哪怕坐在软轿里,她也能够感觉此处的肃穆森严,掀起轿帘一角,就看到一排排御林铁卫如松柏般笔直地站在各处,简直是岗哨林立,飞鸟难入。
莲真心情沉重,进入暖阁,一眼看见皇贵妃身着常服,端坐在铺着明黄色锦褥的炕上,她走上前去,屈膝行了礼:“参见娘娘。”
皇贵妃见她一身孝服,倒别有一种难言的清丽雅致,打量了几眼,方开口道:“把外面衣服脱下。”
莲真一怔,看了看自己身上,依言将外面的一层孝服脱下,放在一边,皇贵妃又道:“过来。”
莲真不言不语,走到她身边,这时就近,皇贵妃在灯下看得分明,莲真脸色竟是苍白如雪,伸手握了她手,也是一片冰冷,她暗中皱了皱眉头,拉她在炕上坐下,微笑道:“这阵子事多,多有冷落你,你恼我了么?”
莲真低垂着长睫,过了半晌,才低声道:“没有。”
“礼部已择了吉日,马上便是煦儿的登极大典了,到时候你将被正式册封为太妃,我已帮你想好了封号。”说着她转过她的身子,从背后搂住她,莲真身子微微一颤,却也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一笔一划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宸”这一字,皇贵妃在她耳边道:“你喜欢吗?”
莲真耳畔处一阵发烫,却依然轻声道:“这个字,我当不起。”见皇贵妃没有说话,知她心中已然不悦,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不该让好好的活人去生殉。”
“这是祖宗成例,我也没办法。”皇贵妃放下笔,双手搂住她纤腰,责备道:“你不该去那种不祥之地。”
莲真轻轻咬住嘴唇,不回应她,皇贵妃轻轻叹了口气,扳过她肩膀,让她面朝着自己,柔声道:“莲真,你很纯真,也很善良,我喜欢你这个样子,可是我不能跟你一样,我现在这样,才能守护你的善良,懂么?”
莲真微微将脸别向一边,仍是一副倔强的模样,眼里却涌上一层薄雾,皇贵妃道:“慕绯羽那样的人,实在不值得你为她流泪。”
“我不是为她,我是为你。”莲真喉咙微哽,好一会儿才道:“我不想你造太多的杀孽,我怕将来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皇贵妃显然十分意外,呆呆的看着她,半晌,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好了,我改天让皇上下诏,以后废除活人殉葬制度,可好?”
莲真抬头看她:“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皇贵妃再度环抱她:“你心情好点没有?”
她平日里声音冷冰冰,温柔起来却极是蛊惑人,莲真得到这个承诺,又得她这样亲昵相待,喜悦之下,心中阴霾消去大半,在她怀里羞涩的点了点头,皇贵妃低下头去,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我很想你。”
“你才没我想你。”
话一脱口而出,才觉后悔,偷眼看时,果见皇贵妃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不由大羞,整个人都躲进她怀里,皇贵妃爱怜的抚着她的秀发,轻声道:“你这阵子必定都没有睡好,今天就睡这炕上吧,上来。”
“那你呢?”
“我这几日也常睡不着,我在旁边看奏折陪你,到时候打个盹儿就行了。”
这炕极是宽大,莲真听她的话,脱下鞋,睡到里边,皇贵妃又拿着一床锦被过来,给她盖在身上,自己却正襟危坐在小炕桌旁,果真准备继续看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