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梁桂姑已经预料到白振云的结局,“阿婉,我们上车吧。”
在听到梁桂姑这句话之后,白振云咬牙切齿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梁桂姑,你真的让他杀了我吗?当真半点不念及半点旧情吗?”
这才过去多年啊,情势就扭转得如此之大,梁桂姑心中发寒,还是将白婉推进了马车,自己走过去站在离白振云五步开外之处,望着他的目光发冷,“在你见到我与阿婉狠心不认我们的时候,在你任由燕娘下令动我动手并要将我送云娼馆的时候,再你狠心要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给一个老男人作交易的时候,白振云,我们之间就没有半点情分可言了。”
这些都是事实,白振云无言以对,可他即便再不甘心,想活乃是本性。
“你看看我脸上尚未消下去的青紫,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你的无动于衷和眼神里的冷漠,白振云,我们夫妻情分早就断了,你狂妄自大,刚愎自用,落得这般下场全是你咎由自取,我和阿婉也不会替你收尸的。还有,公公婆母去逝时你不在他们跟前尽孝,他们心里终是怨你,下到阴间后,你自去他们跟前请罪吧。”
说完这些话,梁桂姑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白振云,然后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留给白振云一抹冷漠又决绝的背影,亦如当初燕娘下令对梁桂姑动手时白振云转身离开时的背影一样。
白振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青蓝刀锋一挥,他便无力的歪倒在地上,那双眼睛仍死死的盯着梁桂姑离去的方向,怎么也合不上。
青蓝收了刀锋,命所有人重新上路。等马车划过这一片血腥的空气,辗转几下车轮,连车轮上的血迹都很快被尘埃磨灭消失了,仿佛刚才那一场厮杀从未存在过一般。
“这个白振云不仅抛妻弃女,还对妻女狠下杀手,死有余辜之时又觉得他这辈子活得可笑荒唐。”苏瑜忍不住与宣祈闲谈聊起此人,即便他们二人连白振云的面都没见过,但从他做的那些事来看,不难分辩他就是个薄情寡义之徒。
“哈尔敦是北国王廷任命的守边大将军,他的手下却出了这样的渣徒……。”
余下的话宣祈没说完,苏瑜也能意会到他是什么意思。一朝清明,底下的朝臣自然不会重用什么败类。“大唐某些陛下看不到的地方,都还有诸多是非呢,何况北国?”
苏瑜说得在理,宣祈并不担心宣晗不会治理北国,毕竟他可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他担心的是王廷中若有欺上瞒下者,他能不能及时得到消息并加以处置和防范?
“白振云死了,哈尔敦会不会追查此事?”
“这件事到底是白振云的家事和私事,他在哈尔敦手下做事,要是连家事和私事都摆不平,哈尔敦会看得上他?想来他并未将此事捅到哈尔敦面前去。而且以哈尔敦的身份,白振云这样的人要多少有多少,死了便死了,重新找人再培养就是。”
他们已经离开边城这么久了,哈尔敦在得到白振云的死讯那一刻开始查,浪费时间和精力,并且还不一定能查到东西,做为一城大将军,他不会这么蠢。
跟在后面的马车里,梁桂姑怀里抱着白婉,曹掌柜叹了口气,轻轻开口,“你们也别难过了。”
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便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打破车室里的静谧。
梁桂姑面色平静,眼神空洞,也不知她在想什么。白婉哭了,她想到曾经父亲还是真心爱她护她,一遍又一遍背着她到大街上去买糖葫芦吃,便忍不住心里发酸。心里发酸,鼻子就发酸,鼻子一发酸眼泪就止不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梁桂姑抬手替女儿脸上抹了抹眼泪,“不难过,他就是个祸害,这一趟是我们母女俩自作自受,如今九死一生才活下来,往后就都是好日子了。曹大哥,真的很对不起,就是连累了你。”
“你看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来了。”
曹掌柜看梁桂姑的眼神聚焦,知道她是真的不在意了,心里的石头才堪堪放下。
接下来的天气都很好,在看到有漂亮的风景之处,车队还停下来欣赏欣赏风景再缓缓赶路。梁桂姑的身子已渐渐大好,曹掌柜的身子也一日比一日妥当。白婉跟着陈瑶和昭姐儿一起从这里跑到那里,又从那里跑到这里,快活得不得了,仿佛前不久遭的罪都只是一场恶梦一样。
白婉知道了昭姐儿是这个车队的小主子,她说等回到大唐,她要去闯荡江湖,做一个像她二哥哥那样的游侠;也知道了陈瑶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女大夫,如今正跟在何大夫身边学习医术。她好羡慕她们啊,各自都有各自的梦想,陈瑶问白婉,“你的梦想是什么?”
白婉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她自幼跟在母亲身边,先前父亲在时家里开镖局,可是后来父亲走了,祖父祖母身体不好,镖局也开不下去了。母亲关了骠局,吃着家里的祖产度日,后来祖父祖母过逝,家里的祖产也嚼用得差不多了。她自幼跟着母亲学着照顾祖父祖母,倒是也学了几个字,可她真正想做什么是真的不知道。
“阿娘,我以后要做什么?”
白婉实在想不通,就趁着梁桂姑帮着姚四娘和面的时候跑来问。
梁桂姑被女儿问得很突然,笑了,“你怎么这么问?”
“昭姐姐说她以后要当游侠,阿瑶说她以后要成为大夫,那我呢?”
看着女儿此时迷茫的样子,梁桂姑是既应幸又感慨。庆幸女儿终于恢复了从前活泼的样子,没有被困在他父亲死去的阴影里,又感慨她是真的长大了,知道为自己谋出路了。
“你自己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白婉又仔细想了想,没有,于是她摇了摇头。
姚四娘正在切馅儿,准备蒸包子吃,看到小姑娘迷茫的模样言道,“咱们女人家,自幼就得知道三从四德,年纪稍微大点儿的时候就要更守规矩,做好嫁到夫家去操持家中庶务,为夫家延绵子嗣的准备。这其实是一种活法。还有一种就是抛弃这些陈旧观念做自己的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必拘于任由世俗偏见。但这种活法往往不被人所接受,路上有些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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