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虞进屋的时候采薇正在屋里端着刚煎好的药一筹莫展。
见她进来忙迎上去,小声道:“姑娘,太子殿下不肯吃药,这可如何是好?”
沈虞将药碗端来,“我来吧,你先下去。”
采薇忙应是,掩门退了下去。
沈虞端着碗走到床边,慢慢坐下去,搅了搅碗中漆黑的药汁,吹散热气。
“殿下是小孩子吗?”
李循睁开眼,黑黢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她们笨手笨脚,孤不喜欢。”
“殿下说的是,我天生是劳碌命,合该伺候人。”
李循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悻然,“孤……不是那个意思。”
好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他夺走了沈虞手中的药碗,一口灌了下去,被烫的舌头疼,中间还停顿了下,又强行灌完。
沈虞目光淡淡地看着他将药喝光,又因为手忙脚乱洒了的药汁弄脏锦被。
“对不起,你别生气,我来擦……”
李循额头冒汗,伸手去摸一边的帕子,沈虞去拿他手中的药碗,两人不小心撞在一起。
沈虞撞在他的胸膛上,男人闷哼一声,直直地就倒在了大迎枕上。
“撞疼了?”沈虞只得又撂下碗,赶紧俯身去给他将胸口处的绷带慢慢解开一圈,发现只是轻微渗血。
她便松了一口气,刚刚想要抬头,额头上忽然被轻轻软软地、如蜻蜓点水般地印了一下。
沈虞抬起头。
李循看着她,狭长的凤眸清澈见底,见她微恼地望过来,还十分认真地问她:“怎么了?伤势又重了?”
怎么了你心里没数?
沈虞冷着脸直起身来,背对着他,令他只能望见一道纤细的背影。
李循等了片刻也不见她扭头搭理自己,只好忍着痛自己将衣裳系好。
“待会儿殿下就和陈风离开罢。”沈虞说。
“孤伤成这样,你要孤如何离开?”他虚弱地喘了口气,还往攒金丝弹花迎枕上靠了一靠。
沈虞心想我又不是在和你商量!
那厢好似也猜到她会生气,又放柔了语气,商量道:“虞儿,等孤伤好了,会自行离开,但你现在……别赶孤走,好不好?”
他低声道:“在陈风他们面前,孤自不会喊一个疼字,但你是孤最亲近的人,在你面前,孤不想装。”
“很疼。”他说。
“疼?”你还知道疼?!
沈虞扭头,抬手握住他刚刚包扎好的手臂,用力一压,神情难掩愠怒,“原来殿下还知道疼,为何这般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殿下再过几年也是而立的年纪,行事却还和小孩子一般鲁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章敬皇后在天之灵,知道太子殿下如此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怕是会被你活活气过来!”
她瞪着他,一双大眼睛水润分明,闪烁着嗔怒与责备,却因她五官过于柔美精致,不仅半分也唬不住人,还令她莹白玉桃般的小脸上染了薄薄的绯红,像十二月刚刚开盛的细枝朱砂,绮丽秾艳,娇媚欲滴。
李循没有言语,也不喊疼,只沉默地承受着她的愤怒。
说实话,每一刀都是真真切切地砍在身上,怎么可能不疼?也许当时是不疼的,那时他满心满眼对自己都充满了厌弃,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现在想想,也是挺傻的。
可若是这些伤痛能换来她对自己的半分怜惜,他宁愿伤得再重一些,半死不活什么的,反正他皮糙肉厚,也能撑住。